離開家的第八日，天陰沉沉的。一整天太陽都沒能穿透陰雲，露出一點溫暖和光亮。臨近傍晚時分，終於下起雨來，還好不大也不急，淅淅瀝瀝的。趙順穿好蓑衣帶好鬥笠，冒雨前行了一會，可土路本就不好走，再一下雨，那真是寸步難行。
在車子陷進坑裡第三次時，我跟他說：“順子，這樣下去不行，咱們先找個能避雨的地方吧，明早雨停了在走。”
不遠處有個村子，村口有幾棵大樹，為了避免潛在的危險，惹上不必要的麻煩，我們一般不選在村子附近過夜，不過看眼前這個村子殘垣斷壁，沒有一絲生氣和人煙，像是被廢棄了很久的樣子，這兒應該還算是安全吧？不過天馬上要黑了，還下著雨，實在是找不到比村口這幾棵大樹更好的落腳點了，就這兒吧。
拿出一大一小兩塊油布，這兩塊油布四個角都縫上了結實的布條，大的那個綁在周圍，小的那個綁在頭頂上，彆看是個簡易的棚子，遮風擋雨不在話下。
從車廂裡拿出乾草和樹枝，之前休息的時候，趙順沒事了就順手撿些柴火，堆在車廂裡，出門在外，缺了啥也不行。我們兩個開始生火烤饅頭，在這漆黑的夜裡，淅淅瀝瀝的雨聲，劈劈啪啪的柴火聲，讓夜晚顯的更加靜寂。
我白天可以在車廂裡睡覺，所以出來的這幾天，晚上都是我值得夜，本來趙順說他值後半夜的，可是看他白天趕車很辛苦，後半夜實在不忍心叫醒他，我都找借口說自己睡過去了，忘了叫他，而一下子盯到天明，等他出發上路後，再回到車廂裡補覺，還真有點上夜班的感覺。為了看牛車，晚上讓他直接睡在車廂裡，省得牛車被彆人牽走。
對於我來說，晚上守夜不是問題，誰還沒有過徹夜追劇和刷視頻的經曆，隻要過了那個困點，想睡都睡不著。但是乾坐著實在是太無聊了，火堆的光線太暗，也不能乾點啥，隻能東想西想打發打發時間。想小安在家裡是否哭著找娘，想趙平有沒有安心讀書，想二栓有沒有被挨打，想的越多，就越恨那個蔡大人，真真是可惡，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從不顧及彆人的死活。
七想八想間，忽然瞅見一個黑影一閃而過：“誰？”
不知道是人還是野貓之類，剛開始不敢亂動，過了一會，從空間裡拿出匕首給自己壯壯膽，屏住呼吸，豎起耳朵聽了聽，隻有雨聲和柴火的劈啪聲。我四處張望一下，四周也沒有藏人的地方啊，樹乾可不粗，後麵也藏不了人啊，牛車？
從火堆裡抽出一根燃著的棍子，圍著牛車走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異常，車廂外露出趙順49碼大腳，裡麵傳出他那震耳欲聾的呼嚕聲。
不會在車底吧？一股強烈的寒意不由自主的從脊梁骨上湧起。
人為什麼會害怕，可能來源於未知，那種隱隱不安隨著呼吸進入皮膚，滲入骨髓，令人毛骨悚然，似乎有一雙眼睛正窺視著自己。
未知的恐懼讓人膽戰心驚，為了讓自己心安，不至於被嚇死，我壯著膽子彎下身子，齜牙咧嘴做個鬼臉，誰嚇誰還不一定呢？
拿火把往馬車底下從前往後過一圈，在漆黑的角落，真的有一雙眼睛正死死盯著：“啊，啊！”我大叫一聲。
那雙眼睛也好像受到了驚嚇，從車底鑽了出來，看身形像個孩子，他正準備逃跑，誰知被趙順一個出溜給壓在了身下。
“嫂嫂，怎麼了？”趙順還正犯著癔症，被我的尖叫聲驚醒，隻是下意識的從車廂裡滑出來，一屁股跌下了車。
我指指他身下的方向：“你壓到人了。”
趙順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看看那人：“嫂嫂，好像被我壓暈了，是個孩子。”
讓趙順趕緊將孩子抱到火堆處，給喂了幾口水，那孩子終於睜開了眼。隻見他渾身臟兮兮的，身上的衣服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頭發亂糟糟的，臉上也黑皴皴的，隻能通過眼睛看出這是個活的。
雖然他剛才嚇了我一大跳，但看在還是個孩子的份上，我儘可能裝作很溫柔的樣子問：“你叫啥？幾歲了？你家在哪兒？你怎麼躲在這兒啊？”
可不管我問什麼，這孩子始終是一句不吭，甚至連個多餘的動作和表情也沒有。
趙順說道：“我嫂嫂問你話呢？你咋不吭聲？”
算了，不吭就不吭吧，眼看天快亮了，大家也隻不過是萍水相逢而已，來去匆匆皆是過客，何必執著彆人叫什麼。
我掏出一個饅頭遞給那孩子：“現在天不下雨了，拿著饅頭趕緊回家吧。”
那孩子終於有了動作，接過饅頭，還是不吭聲，隻一溜煙跑的無影無蹤。
這速度也沒誰了，跑得可真是快！
趙順說：“這孩子該不會是個啞巴吧？”說完後，也不再提及那個孩子，趕緊就著火堆，將剛才弄濕的衣服烤乾。
再睡也睡不著了，索性說會話，閒聊到天亮。
第二天的天氣不錯，大晴天，路上雖然還有些小水窪，但可以繞開，過於泥濘的地方，就從旁邊草叢中走過去。
晚上照例是找了個看不到人煙的空曠處，不下雨了，也不用專門弄個棚子，天為幔，地為床就行，出門在外，省事為主。
依舊是我值夜，竟又發現了那個孩子躲在車底下，這是什麼時候鑽到這來的？不會跟在牛車後麵走了一天吧？被我發現後，無論怎問話，還是一句不吭。算了，給個饅頭直接打發了吧。
第三天、第四天直到能夠隱隱看見清遠縣的城牆，每天晚上我都能在車底下找到他，每次都是一句話也不說，被我發現後，就跑得遠遠的。索性後來我也不去攆他，隻是在車底下過個夜而已，也沒有什麼壞心思，大家互相做個伴，當做同行的人算了。早晨我們出發時，車下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後來我就讓趙順晚上去車廂裡睡覺時，往車底下放個裝著饅頭的碗，趙順還很納悶：“嫂嫂，你這有什麼說法嗎？”
“祭祭車神，保佑咱這一路安全到達清遠縣。”我忽悠他道。
轉天，饅頭果然沒了，趙順還驚奇：“這是車神享用了？”
真是個憨憨，車後一直跟著個人，他竟然一點兒也沒有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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