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月與徐鵬飛一路上沒怎麼交談,上次臨彆時的那個話題,兩人都十分默契地沒有再提起,就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這幾次送她來回,都是如此。
隻是兩個人都很清楚,即便是不捅破身份的那層窗戶紙,張懷月也已經無可避免地被他們牽扯入了這個暗流洶湧的莫測局勢裡。
出了花樓街的街巷,徐鵬飛停下了腳,前麵就是人來人往的正街,他不方便接著再送。
他看向正要道彆的張懷月,沉默了一陣,忽然開口道。
“戰爭就快開始了。”
張懷月驀地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正思索著是應該假裝大吃一驚,還是該坦白自己已有預料。
徐鵬飛卻沒有要等她回答的意思,徑自接下去說道:“不論是從哪個方麵來看,上級的所有決策者都對戰爭的前期局勢並不看好……大家一致的看法都是,所有國人恐怕將會有一段漫長嚴酷的考驗要經曆。”
張懷月失去了掩飾的機會,但很快就被他接下來的這番話吸引住了心神。
她並不意外國家的有識之士們會有這樣長遠的見識,卻很奇怪對方突然和自己說起這個的原因。
不過很快,徐鵬飛便為她解開了疑惑。
“你想不想離開江城?”
“離開江城?”張懷月微微有些怔忡。
“是,江城無天險可據,一旦戰事開啟,淪陷隻是遲早的事情。”徐鵬飛看著她,神情嚴肅。
“在我們所有人的設想裡,與東瀛人周旋的戰時指揮中心都應該設在更偏遠的西部邊陲地帶,我們可以安排同誌護送你去後方更安全的地方,隻要你同意,立刻就可以起程,沿途有我們的人照顧,你不必擔心路途艱險難以適應。”
“這就已經要逃難了嗎?”張懷月有些遲疑,神色裡說不清是迷茫還是困惑。
徐鵬飛卻誤會她是不願離開,難得有些苦口婆心,“你不要有僥幸心理,等戰事一起,全國的交通線路都將不再安全。若你實在不想去人生地不熟的西北邊陲,我們也可以安排人送你去投靠你妹妹,隻是不要停留,最好和你的妹妹一家人一起撤離。”
“你挽救了我們同誌的生命,卻也極有可能被我們連累進危險的境地,所以我們會竭儘全力保你安全,你再好好想想吧。”
張懷月沉默著,似是陷入了糾結,一時沒有答話。
徐鵬飛今日一反常態地循循善誘,似是把一年份的勸慰之語都給說儘了,見張懷月遲遲做不了決定,最後隻勸解了一句,“你如果還一時下定不了決心,離撤離的最終時刻還有一點時間,你好好考慮一下。”
張懷月深吸了口氣,終於緩緩點了下頭。
回到家中以後,張懷月沒急著去洗漱,而是坐到桌前擰開了台燈,昏黃的燈光照亮她此時充滿了迷茫的臉孔。
各種紛雜的情緒在腦海裡分頭拉扯,讓她的神情變換不停。
她不明白,在徐鵬飛提出送她離開江城的那一刻自己為什麼會心生猶豫,在江城隻是暫時落腳,隨時都要準備離開,這是她從一開始就已經做好的打算,不是嗎?可現在明明就有一個天賜良機擺在自己麵前,自己又究竟在猶豫些什麼呢?
這時,她隱隱地聽見樓下房東家的一雙兒女正在讀書嬉戲,她把窗扇推開,孩子無憂無慮地歡聲笑語立刻穿過窗欞傳入了房間,她瞳孔裡映照著窗外遠處的點點燈火,像被這安寧祥和的景象刺痛了雙眼,反射般眨了一下後垂下了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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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
一間位於龍王廟碼頭的隱秘倉房內,林寶慶與徐鵬飛正對坐交談。
“怎麼樣了?人抓住了嗎?”
“沒有,讓他給跑了。”
林寶慶焦急的神色中混合著自責,“此人知道隱蔽點的不少信息,近幾回碼頭上接貨,不少外圍兄弟也和他打過照麵。如今人沒抓到,很多兄弟的處境會變得危險,組織隻怕也要大受損失。都怪我太大意,竟早沒發現此人的問題。”
“怪不得你,這事我也有責任。”徐鵬飛搖了搖頭。
“現在也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該怎麼補救,把損失降到最低才最緊要。”徐鵬飛搓了搓額頭,“為防萬一,通知兄弟們儘快掩護隱秘點撤離,如今已經暴露幾個倉庫全部放棄。”
林寶慶狠狠一拍桌麵,咬牙切齒,“等抓住了這個叛徒,我一定饒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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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點不到,張懷月就起來收拾一番去了隔壁王家的廚房,她今天上早班,要抓緊吃過早飯趕去醫院。
但甫一進門,卻見錢喜妹正坐在餐桌前一臉憂心忡忡地看著麵前攤開的報紙,身上還穿著圍裙,顯然剛剛還在廚房裡忙碌。
她這位房東太太一貫的勤勉,求知欲也旺盛,但因著識字不多,平素並不愛讀書看報,照她自己的說法就是,看到字多點的紙片就得頭疼,難得見她會這樣專注地閱讀報刊,還看得眉頭緊皺,神情鬱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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