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豐記是山城最有名的徽州菜館,常年生意興隆,客似雲來。
傍晚前,夥計剛把店門口的燈籠點起,遠遠便見一名身著錦緞旗袍,烏鬢如雲的女郎在飯莊門前下了黃包車,朝著這邊款款而來。夥計立刻立刻露出笑臉,揚聲招呼,“張太太,好久沒見著您了,快,裡邊請!”
女郎點點頭,跨進門檻,在大堂靠窗的角落找了張桌子坐下。
一名跑堂夥計立即極有眼色地上來招呼,“太太今天想吃點什麼,後廚剛回來一批新鮮的江鰱,您看要不來上一條?”
這被人稱作張太太的女子看著牆上的餐牌沉吟了一會,似在思考今晚的菜單。
這時,又一道響亮的吆喝在大堂另一頭響了起來,“魚頭豆腐湯一碗,蔥燒鱔段一盤,香芹木耳一碟,”
錢煥開把一條白布巾甩在肩上,拉長了調子吆喝一聲後,快步穿過大堂往後廚去了,路過坐在角落座位上的女子時,兩人的眼神一觸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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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煥開臨彆時,曾與張懷月交待過一句話,叫她儘量保持幼時在徽州的生活飲食習慣。
這句話曾一度令張懷月十分費解,直到來了山城,看到滿大街天南地北的特色館子以後,她才逐漸明白了錢煥開的意思。
山城與江城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便是外來人口眾多,也因此,餐飲行業自然而然也薈萃了八方特色。張懷月這一世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徽州人,偶爾想念家鄉的美食便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想通這一點後,張懷月便立即給自己安排了一條喜歡吃徽州菜肴的生活習慣。自打來山城以後,時不時便會在住所附近尋覓徽州菜館打打牙祭。
果不其然,沒過幾天,張懷月便在這家名叫‘裕豐記’的館子後廚看到了錢煥開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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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煥開抵達山城後,按事先計劃,喬裝成外來流民在山城本地最有名的一家徽菜館找了份跑堂的活計。山城人口味偏重,考慮到張懷月作為徽州人,因口味難調,偶爾來這裡吃吃家鄉菜,不會引來太多的關注。他便想了這個辦法與她碰頭,所幸張懷月不是笨人,沒過幾日便找了過來。
非要以這樣迂回的方式見麵也是情非得已。
他們事前完全不知道這些特務叫張懷月來此究竟有何目的,而張懷月接觸的這些人可以說都是山城最頂尖的那一撥特務,若是貿然接觸,稍有不慎便會暴露,所以錢煥開隻能將見麵的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
而當他終於見到張懷月在裕豐記出現,便代表了張懷月至少在行動上是自由的。
兩人當然不可能當眾交流,所以每次張懷月出現在裕豐記,便代表了會麵通知。
錢煥開會在收到通知的當天,於辰時下工後,喬裝一番趕去的張懷月落腳地附近的一家書報亭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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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曾家岩路上的書報亭是羅田灣最大的一家書報批發商鋪,每天來來往往的客人和進貨商絡繹不絕。此時正是下工時間,站在書店裡翻看書報雜誌的客人更是不少。
錢煥開此時換了一身靛藍繭綢長衫,頭發梳得整齊,戴一副圓框眼鏡,富貴斯文的模樣和剛剛那個在‘裕豐記’跑堂的夥計簡直判若兩人。
他隔著書報架,與站在另一頭的女子低聲交談。
“跟著你的兩雙眼睛都在外頭,沒有跟進來。”
張懷月點點頭,沒有廢話,直入主題,“軍統馬上會登報發布我與方彥之的婚訊,之後便會安排叛逃進程,不日我們便要出發前往滬上。”
張懷月自接受了軍統的任務後,軍統局的人很快便宣告以貪汙瀆職罪逮捕李勝懷,沒過多久,她與李勝懷離婚的消息也公開登上了報紙。
為徹底扮演好念辰,這段時間張懷月把念辰原本房子裡的雜物間收拾出來住了進去。
雖她一直閉門不出,卻也清楚周圍鄰裡都為此議論紛紛。想來等她和方彥之的婚訊公開,不知又會引起多大的軒然大波。
“這個方彥之究竟是什麼身份?”
“不知道,軍統的人對我有防備,並沒有向我透露太多,我甚至連他的真實姓名都不清楚。”
錢煥開點頭,“軍統特工都受過嚴格訓練,口風嚴密很正常。”
張懷月皺著眉,仔細地思索,“我還沒離開張家時,曾在上滬與他見過一麵,隱約記得他或許有個哥哥或是彆的什麼親戚,應是姓周,戰前曾在金陵政府某個部門任秘書一職,職務應該不低。”
“另外從相處這段時間來觀察,我至多能推斷出,他應是軍人出身,受過高等教育,至少懂得英德日三門外語,懂音樂,懂西式禮儀,對一些奢侈的娛樂享受並不陌生,看得出出身非富即貴。”
“明白了,我們會儘快按照這些線索篩查一下。”
話雖如此,錢煥開卻是並未抱太大希望,國黨的上層官僚有幾個不是出身優渥,非富即貴,僅憑這幾個條件,就想把目標篩選出來難度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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