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場談判的結果已經注定破裂,詹勝春臉上的神情再不複之前的和顏悅色。
他陰沉著臉對兩名賬房一招手,示意他們將賬本放在幾人麵前的茶幾上,指著那一摞賬本道:“既然幾位執意如此,那詹某也有幾句醜話要說在前頭。仙樂宮的賬目都是機密,不可能隨隨便便來個什麼人想帶走就帶走。諸位想查賬可以,但,就憑淮山堂諸位小輩三言兩語就想打破仙樂宮長久以來的慣例,不免有些過於輕狂。要讓外人見了,隻怕還會以為我仙樂宮無人!”
“那你待要如何?”被人當眾看不起,竇金來臉色很不好看。
“自然必須得要股東本人,淮老夫人親自出麵。”詹勝春眯起眼睛,一字一頓地道。
“放肆!”竇金來聞言臉色大變,立即拍案而起,“我師父她老人家也是你配指使的?!”
說罷,也不等張懷月有所反應,竇金來便即‘唰’一聲抽出腰間的雪亮刀刃,指向了詹勝春的鼻子。而站在她身後的學文學武兄弟也俱是對詹勝春怒目而視,紛紛掏出了懷中武器。
見此情狀,那一行明顯是仙樂宮打手的青壯自然不甘示弱,也紛紛呼喝著抽出刀斧短槍逼近上來,將淮山堂四人團團圍住。
兩方人馬相互對峙,虎視眈眈,緊張場麵一觸即發。
這邊的氣氛已經是劍拔弩張,千鈞一發,但詹勝春卻鬼使神差地抽空瞄了一眼那位自從進了辦公室後便始終一言不發的年輕女子。
本以為這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此刻早該是嚇得花容失色,慌亂無措。然而一眼望去,他卻吃驚地發現,那女子依舊四平八穩地端著咖啡杯,用銀色茶匙慢條斯理地攪拌著杯中的棕色液體,就連茶匙輕輕碰撞杯壁的細微聲響都規律得毫無波瀾,仿佛對就發生在麵前的這幅殺氣騰騰的場景根本毫無所覺。
詹勝春眼睛微眯,他的直覺沒錯,果然這個女人才是今日這場交涉談判裡最難對付的那一個。
劍拔弩張的對峙持續了好一陣子,室內的氣氛緊繃得幾乎是星火可燃。
眼見衝突一觸即發,張懷月的心情卻意外的十分平靜。仙樂宮用來待客的咖啡加了太多糖奶,有些過於甜膩了,她將喝了兩口的咖啡杯不輕不重地重新放回了桌上。
瓷杯與杯托輕輕碰撞桌麵的聲響十分細微,但在這個仿佛針落可聞的室內卻引得所有人都忍不住為之側目。
見眾人視線齊聚過來,張懷月此時終於不急不緩地開口說了進入辦公室落座後的第一句話。
“淮老夫人與秦掌櫃都是遵道秉義,恪守幫規的守諾信人。當年老夫人從忠義社退隱,為避免外人胡亂揣測她擅權謀私,至今已是十年閉門不出。”
她視線流轉,帶著些許涼意的目光落在了詹勝春的臉上,“所以,詹總經理這是打定了老夫人不會為了些許利益就自毀聲譽地出山門與你一個末流晚輩計較,所以才敢大著膽子提出這樣的無理要求,是嗎?”
她這言下之意自然便是詹勝春才是這個擅權謀私,輕視與冒犯淮老夫人的悖逆之徒。
突然被扣下如此大的罪名,詹勝春如何敢擔?自是立刻神色大變,霍然起身,隻是還不等他開口反駁。
張懷月便即冷笑一聲,打斷了他,“不過您似乎搞錯了一件事情。淮老夫人自是秉性正大,淮山堂諸位也當恪守門規。但我張念辰不過一個半隻腳入門的外圍子,自然是不懂規矩。”
“今日踏出這扇門後,他日若一不小心管不住嘴巴,將淮山堂與仙樂宮一番糾葛宣揚出去,我恐怕這仙樂宮的門庭應是經不住忠義社萬千子弟的踩踏吧?”
她最後一句話刻意放緩了語速,言語之間字字誅心,詹勝春聽得神色一變再變,到了最後已是麵如灰土,陰沉難看。
張懷月說的話一點不假,這一年多來他暗做手腳,以各種手段侵吞淮山堂賬上財物,自然是仗著淮老夫人因身份敏感,不得不隱居避世的緣由。反正淮山堂二三代弟子不擅經濟又頭腦簡單,隨便做一下賬便能將他們應付過去,他又何樂而不為?
隻是他自己也十分清楚,如此的作為,自然是不能也不敢宣之於眾的。
青幫子弟遍及世界,其間有多少桀驁之輩,然而青幫多少年來卻始終壯大,源遠流長,自然是得益於青幫自有一套嚴苛的幫規戒律以及森嚴的上下等級製度。
如果他的所作所為被公之於眾,以淮老夫人的尊崇地位,忠義社如何能輕饒了他?即便此時東瀛人勢大,忠義社也因不肯投敵而勢力大不如前,但要對付一個小小的他卻也是易如反掌。
而這,也是他不敢輕易讓淮山堂的人將賬冊帶出仙樂宮的原因。他讓會計做的那些手腳應付一下外行人或許沒有問題,但真要拿到專業的注冊會計師麵前過眼,其中漏洞又哪裡能掩飾得了?
想到此處,詹勝春的後背立刻便已是汗透重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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