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此時,一道粗糲獷橫的嗓音忽然響徹空地的上空,“都在吵什麼?!把這裡當什麼地方了?”
這聲暴喝讓原本還吵吵鬨鬨的女人們霎時神情一變,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推搡的動作。張懷月眯了眯眼,也暫且停下了隱蔽地煽風點火,細細地觀察來人。
然後,隻見一個穿著毛織黃呢子軍警製服,腰掛黑革武裝帶,身形胖碩,麵圓耳大滿臉橫肉的中年男子領著一班武裝特務前呼後擁地從大門內湧了出來。
此人十分眼熟,張懷月與方彥之一道參加上滬政商界大大小小的宴席時曾不止一次與之見過,正是李立群的鐵杆親信,警備大隊隊長吳世寶。
作為李立群座下第一打手,吳世寶殺人越貨敲詐勒索無惡不作,早便是凶名在外,因而他一露麵,不少原本仗著法不責眾而鬨騰得最厲害特務家屬見著是他,都不由自主生出了些瑟縮之意,似有些偃旗息鼓之意。
當然,這其中有怕他的,自然也有不怕的。
此刻人群中便有一名長相富態,滿身綾羅的中年婦人雙手抱胸,冷哼了一聲,“四寶,你這幾年日子過得風光,這是抖起來了?怎麼著,還想在我們這些婆媽娘姨麵前耍耍威風?”
這中年婦人乃是特工總部修械所錢所長的家中長姐,修械所是公認的油水充足的部門,錢文奇能坐上修械所所長的位置,自然也是李立群的心腹中的心腹。
這位錢大姑太太十餘年前嫁給原上滬市市長郭焱次子,之後上滬城破,這位上滬市市長見機得快,立馬便投了東瀛人,算是保全了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到如今這位郭市長雖已退居榮養,但在上滬這片政局混亂的飛地,卻也依舊是聲望不減。
故而這位錢大姑太太不僅僅是背景深厚,更是與特工總部的上下許多實權官員都關係匪淺,自然不必看吳世寶的臉色。
果然,此話雖極不客氣,幾乎是在赤裸裸地當眾下吳世寶的臉麵,但他也僅是神情難看了一瞬,很快便調整了臉色。
錢大姑太太雙手抱胸,站在眾人最前頭,完全不懼吳世寶的神色變化。
這位錢姑太太雖說婆家背景強勢,但自從公爹退居二線,郭家在上滬官場也日漸被邊緣化,再加上如今是東瀛人當家,為保郭家一門富貴不絕,這位錢姑太太便時常回娘家與如今正在東瀛人手下備受重用的兄弟子侄們聯絡感情。今日她便正好在娘家與老娘弟妹打麻將吃酒,得知了消息,立刻便自告奮勇地要來給兄弟送衣物吃食。
特工總部是什麼性質的部門,李立群又是個怎樣的脾性,在他手底下討生活久了的特務家眷大都清楚,因此即便心有不滿,也少有敢直接反抗的。唯獨這位錢姑太太急著討好娘家弟妹,男人又不在李立群手下當差,不清楚特工總部的規矩,自然便無所顧忌。
也因此,她正是張懷月此行重點煽動的對象。
果不其然,有了她帶頭,擁擠成群的家眷們短暫消停了一瞬,便也跟著吵嚷抱怨起來。
“明明先前說了可以探視的,突然就變了卦,怎的還不許人埋怨兩句麼?”“可不是,不過就是送點東西,哪裡就管得那麼嚴苛了。”
吳世寶見著這群與各種高官權貴沾親帶故的婆娘也有些頭疼,戒嚴命令來得突然,幾個處長所長家的親眷要過來看看,他們自然不好阻攔。
但誰也未曾料到,消息會傳播得這樣快,不過半下午功夫,特工總部大大小小的特務家屬竟是全都收到了消息,紛紛蜂擁而至。眼見來的人數實在太多,門口守衛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區彆對待長官家眷或是普通特務的親屬,擔心犯了眾怒,於是底下人隻得強行關閉了大門,一律禁止出入。
而這道禁止探視的命令,本也是經過了他吳世寶首肯的。
外人不知,吳世寶卻心中門清,眼下這道戒嚴命令與以往那些因上頭視察而下的戒嚴令或是封閉特訓之類不同,的的確確是因為特工總部即將有一場極為隱秘的大行動。為保證消息不走漏分毫,正是李主任親自下達了這道戒嚴命令,並要求特工總部警備隊把守門庭時需外鬆內緊,以免叫外人察覺出異樣。
吳世寶雖外表生得粗獷蠻橫,但其實卻是個細膩靈活的脾性,眼見對這群女人來硬的不好使,便也立刻就坡下驢地緩和了口氣。
“錢家姐姐這是說的哪裡話,我這也是在執行公務,怎麼就成抖威風了?都是上頭的命令,各位夫人太太們也要多諒解我們的難處呐。”
見著以錢姑太太為首的一乾女眷臉色也有些許緩和,吳世寶接著卻又話鋒一轉,“新政府如今百廢待興,內憂外困,山城亂黨和赤匪分子盤踞於上滬城虎視眈眈,隨時伺機作亂,咱們特工總部的工作任務至關重要。上頭已經發了話,誰要是不服從命令,耽誤了工作,立便就得脫帽除服軍法處置!各位嬸娘姊妹想必也不想看著自家男人兄弟就因著一點小事就丟了官職,還得上一回軍事法庭吧,說不得性命都難保,你們說這又是何苦來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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