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準地方,接下來就輪到打樁。
在白水澳,捕蟄用的是竹子做框的大網,將其下方楔入海底泥沙,潮水落時,網子沉入水中,隨著水流來去,海蜇到了這裡剛好被網攔住。
而後潮水上漲,網子隨之上浮,正好把海蜇全數兜住。
打樁的工具是根連著大石頭的長木頭,上麵係粗麻繩,擱在六叔公家的船上。
這東西得靠好幾個壯漢牽引,才能使其活動起來,重擊竹樁。
由於鐘洺是第一次來,長輩們怕他幫倒忙,把他打發去把舵,免得木船因為船上人的大力動作搖晃,偏了方位。
“讓你把舵,不是讓你偷懶,要緊在旁學著些。”
鐘三叔作為在場最力壯的一個,率先甩掉上衣打了赤膊,活動著肩膀準備上前,同時告誡鐘洺一句。
鐘洺一口應下。
很快,伴隨著出自六叔公口中的嘹亮號子,打樁開始了。
漢子們上半身的肌肉隆起,雙手緊握粗麻繩,巨石上下活動,將竹樁一下下地砸進水中。
不得不說,這真是個辛苦又枯燥的活計。
第一個樁子打完,鐘三叔的臉盤都是紅的,上麵汗水縱橫。
鐘虎大口喘氣,下來找水喝,鐘洺給他遞上水罐,問要不要下個樁子換他上。
鐘虎咕嘟嘟慣了幾大口水,搖搖頭。
“哥,你不行,身板太薄使不上力,還得再練練。”
鐘洺正想反駁,上輩子他可是在軍營裡操練十幾二十年的,論經驗不比虎子強。
還沒張口,肩膀被人猝然一捏。
他習慣性地迅速出手,一把按住那人的手腕,要不是鐘虎喊了聲“六叔公”,鐘洺就要給老人家一個過肩摔。
即使如此,六叔公的手腕子也被他捏得不輕。
鐘洺鬨了個大紅臉,“六叔公對不住。”
路過的鐘四叔看到這一幕,教訓鐘洺道:“你小子怎不知輕重,把那跟流氓混子學的些不入流的招式,用到長輩身上來!”
不料六叔公看起來不算多生氣,隻是甩了甩手道:“洺小子和你們走的路子不一樣,他手長腳長,體格精瘦,是能下海當魚的,若是長成了大塊頭,反而礙事,入水就沉。”
又看著鐘洺,肯定道:“反應快,身手也好,不錯,這都是在海上保命的功夫。”
說完就背著手走了。
留下三人在原地麵麵相覷,尤其是鐘四叔,對著鐘洺誇也不是,罵也不是。
歇了沒多久,眾人繼續打樁。
一艘船左右各一張網,四艘船就是八個樁。
打到第五個的時候,有個漢子直說扭了腰,不得不換了鐘洺上去。
於是後半程,都是鐘洺甩著膀子和大家一起出力。
這具身體還是十七歲的模樣,確實比不上前世二十歲後的結實,但他也咬牙生生扛了下來。
最後大功告成時,鐘洺臉上身上的汗和剛從海裡出來似的往下淌,擦都來不及。
他伸手揩去蟄到眼睛的鹹汗,吞一下口水,找出自己的水罐來連喝了小半罐。
網下好了,接下來就是等。
隨著時間的推移,日光愈烈,鐘洺實在熱得要命,隻覺得回去就得上火。
上輩子在冷地方待了太久,現在回來,真是耐不住一點熱。
他嘴裡叼著魷魚乾,麵無表情地盯著海麵看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
躺在旁邊船板上打盹的二姑父睜開一隻眼,“你要乾什麼去?”
鐘洺抻了抻胳膊腿,精神一振。
“閒著也是閒著,我想下海遊一圈。”
他搓搓手,“姑父,你船上有沒有網兜子和鐵耙,借我用用。”
二姑父坐起來,想了想道:“網兜倒是有,鐵耙沒有,上回讓你姑拿走趕海去用了,擱在家裡船上。”
另一邊,鐘三叔聽見他說的話,站在自家船上朝他招手道:“要鐵耙?我有,竹夾子也有,你是要下海?”
“想下去看看,在船上太熱了,下海涼快。”
鐘洺有些迫不及待了,重生後的這幾日要乾的事不少,家裡的船艙用他現在的眼光看,簡直臟亂差,好不容易收拾完,又要編草繩做捕蟄用的草網,都沒顧得上下水遊個痛快。
“年輕人就是氣力足。”
鐘三叔在自己家船上,給他收拾了東西,隔著船舷丟過來。
鐘洺撿起,把網兜捆在腰帶上,長夾子放進網裡,鐵耙握在手中。
旁邊剩下的人也都饒有興致地湊過來。
“我也想下水遊一圈,這片海肥得很,說不定還能撬兩個鮑魚嘞!”
說話的是鐘洺一個堂叔的兒子,叫鐘守財,鐘洺管他叫守財哥。
他一帶頭,幾個年輕小子也都躍躍欲試,包括鐘虎和鐘石頭。
“那就一起下,正好看看你們能在水底下閉氣多久。”
六叔公也溜達了過來,指了個方向。
“你們下去以後往那邊遊,不然水底下都是海蜇,蟄你們個好歹。”
“知道了六叔公,我們又不傻。”
鐘石頭不以為然,他年紀小,過了年才十三,玩性最大,也從家裡船上拎了個網兜和鐵耙,二話不說頭一個蹦進海裡。
可謂人如其名,入水後水花高高濺起,惹得他親爹都罵了一句,“混小子,毛毛躁躁的!”
“我也下去了。”
鐘洺回身招呼一聲,緊隨其後,一躍入水。
不說彆的,光姿勢就比鐘石頭的好看多了。
水下意料之中地浮動著許多海蜇,正隨著水流朝船的方向遊來,傘蓋張開,像一個個軟趴趴的大菌子。
要是不考慮被它們蟄到後的疼癢,這幅場景還是挺好看的。
鐘洺雙腿一蹬,沒兩下就遊離了這片區域。
海蜇群被拋在身後,清透的海麵之下,與陸上截然不同地風景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