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紹騫不疑有他，明白自家女兒確實是過來為他解惑的，他摸出了腰間的玉佩，朝謝晚棠遞了過去。
謝晚棠接過玉佩，眼眸微閃，臉上笑意不減。
“這故事有點長，一時半會怕是說不完了。”
“那爹便耐著性子聽你說完。”謝紹騫撩起衣袍至書桌後頭坐下，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死去生來不一身，定知誰妄複誰真？”
謝晚棠行至書桌前的客位落座，借用黃粱一夢，將事情說出，從在昭靈寺醒悟那裡開始娓娓道來，隻是她大致略過了有關宋盧兩家以及陸引鶴的事，專注說明謝家之禍。
謝紹騫越往下聽臉色越沉，若剛開始他還覺得自己女兒有些胡編玩笑的可能，可越聽卻越讓他確定她所言非虛。
畢竟，有許多他所查探到的隱晦之事，除他之外，無人得知，自她口中被說出之時，他隻覺心驚。
待謝晚棠說完，天色都已經擦黑了，書房內沒有點燈，隻有廊下幾盞燈籠的火光從門窗處透過來，照得謝紹騫謝晚棠二人的臉色忽明忽暗的，不可分辨其神色。
“爹，三皇子有反叛之意，你此次若是再返湖廣，生死難料。”
“聖上有命，不得有誤，況且，你既說了三皇子有反意，那我便不能置天下萬民於不顧，畢竟一旦起叛，那將是要血流成河的。”
謝紹騫回府之前，就已經進宮麵見了聖上。
三年前辰州寶慶雙雙決堤，淹死百姓無數，聖上震怒，派了巡察禦史前往兩地查探，暗中還下了密令給當時還在應天的謝紹騫，命他秘密潛入湖廣查探。
巡察禦史聲勢浩大，所查回來的線索卻寥寥無幾，最後還是倚靠謝紹騫在暗中查探，收攏回來不少資料，直指三皇子，甚至他還查探到了一處秘密養兵之處。
謝紹騫將這些年所查探到詳情一一奉上，聖上當時便怒極摔了茶盞，當時雖然未說什麼，但是謝紹騫知道，旨意不日便會下到謝府，這次再查湖廣，他必須前往。
謝晚棠垂頭不語，她就知道勸不住，她的父親，心裡頭不單有她有家人有謝家，還有天下萬民。
謝紹騫還想開聲寬慰一下女兒的不安，卻被門外傳進來的叫喊聲給打斷了。
“老爺，三小姐。”
謝紹騫皺了皺眉，側頭看了過去：“何事？”
謝家為謝紹騫舉辦了接風的家宴，謝老夫人都已經派了方姑姑過來催促了，被謝豐好言攔下。
謝豐忍了多時，抬眼看了下天色，終是忍不住行至書房門前催促了一聲：“老爺三小姐，時辰不早了，宴廳內眾人還等著給老爺接風呢。”
謝晚棠在心裡歎息了一聲，站起身來說道：“父親，時候不早了，莫要讓祖母叔父等久了。”
說罷，便轉身朝著書房外走去。
謝紹騫坐在原處沉吟了半晌，閉著眼睛在消化方才晚棠給予他的驚濤駭浪，良久，他才緩緩抬頭看著遠處的畫像，喃喃道：
“妘華，是你在牽掛著我嗎？所以才會托夢給晚棠，借她之口用她之手來為我保全。”
謝晚棠已經先一步到宴庁裡頭等著了，廳內眾人皆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候著謝紹騫跟謝老夫人。
謝紹騫重新換了身衣裳後才趕往延鬆堂接了謝老夫人一道前往。
“三妹妹，你下午便見到了大伯父，怎麼樣？他與先前的變化大嗎？”謝允修悄悄起身摸到了謝晚棠的身旁輕聲問道。
謝紹鴻瞪了一眼這個不守規矩的兒子，示意他回去坐著等，謝允修卻不甚在意，總歸大伯父還沒到呢不是。
謝紹鴻見謝允修不理會，又開始吹胡子瞪眼了，於氏開聲安撫了謝紹鴻一句，總歸沒讓他在今天這個好日子開聲斥罵謝允修。
謝晚棠壓低了聲音說道：“也有六年沒見過了，變化總歸是有一些的，不過也不大就是了。”
謝允修抬手摸著下巴似在回憶：“說來我都快忘了大伯父長什麼樣子了，記憶裡他對我很和善，從來不會像父親一樣對我如此嚴厲。”
謝晚棠掩嘴輕笑：“三哥哥，二伯父對你若是不嚴厲些，隻怕你要把咱們謝府祠堂的房梁都給拆了。”
“三妹妹可彆信口雌黃，我可乾不出那樣混賬的事來。”
“是，也不知道是誰小時候追著一隻狸花貓溜進了祠堂，失手打翻了燈台，差點讓一眾先祖靈位葬身火海。”
那時候謝允修才七八歲，正是最愛折騰的時候，整日裡招貓逗狗的沒個空閒，某日為了追一隻狸花貓竟然偷偷從祠堂的後窗那裡溜了進去，抓狸花貓的時候也不知怎麼地就失手打翻了燈台，燈油撒了一地，火一下子就燒起來了。
也幸虧他機靈，知道起火事不小，連忙大聲叫嚷引來了在附近乾活的小廝，這才及時將火給撲滅了。
當時謝紹鴻看著一片狼藉的祠堂，險些氣得頭頂生煙，怒極了便要尋來家法好好懲戒這個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為的臭小子。
最後還是在謝紹騫跟謝老夫人出言勸解下，又看著謝允修渾身臟汙抱著那個小花貓，連頭發都被燒了大半的可憐模樣下，隻是罰了三鞭小懲大誡。
至此之後，祠堂那邊就多派了兩個巡視的人，謹防謝允修再來一回這混帳事。
“這都多久前的事了，難為你還記著。”謝允修雙手抱胸，不滿控訴。
謝晚棠笑著扯了扯他的袖子：“三哥哥，你還是快些回去安坐吧，你瞧二叔父的臉色，那眼睛裡都快噴出火來了。”
謝允修一回頭，剛好對上了自己老父親那雙欲發作的雙眼，嚇得他狠狠抖了一下身體，躬身貓著腰悄悄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心裡頭欲蓋彌彰似得暗暗祈禱：看不見我，看不見我，都看不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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