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小滿醒來時,渾身酸軟無力,倒是不疼。
腦袋昏昏沉沉,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真實、又很奇異的夢,但要她回想,又覺得腦袋嗡嗡的,一時間什麼也想不起來。
……
她努力挖掘最近的記憶,夜晚、庭院、發狂的魔物,她奏笛解幻術……
下一瞬,那可怖的魔物便衝了過來,鉗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擄走——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頸。驚恐的記憶猶在,她的氣息也隨著回憶有些紊亂。
眼眸低垂,見陽光透過紙窗傾瀉下來,斑斑駁駁照在被子上。她木然環視一圈,這屋她認得——這是西廂房內。屋外有間歇的鳥鳴、家丁忙碌之音,大戰已經結束,似乎一切已經歸附於平靜。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
正在這時,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丫鬟走了進來,粗看一眼像是碧春,但她剛邁進一隻腳,見薑小滿已坐起,便立時驚慌地跑了出去,一邊叫道:“公子,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不多時,那道熟悉的身影便匆匆趕了進來,奔至床前。
“彆亂動,肺腑處殘餘魔氣易積淤,趕緊躺下——”
“詭音呢!?”她不待他說完,身子便伏了過去,急急握住他衣袖,語氣有些焦躁。
眼前的人也不答話,捉過她的一肩便要將她摁回被窩,“不關你的事,快躺好。”
薑小滿與他暗暗較勁間,瞥見他的麵色極差。
她內心一沉,暗思:若詭音已死,他定然不會是這副神情。
“它跑了!?”她驚道,聲音有些嘶啞:“你,你怎的讓它跑了,它那麼壞又那麼可怕,萬一、萬一再害人怎麼辦呀!”
薑小滿話未畢,又急促咳嗽了幾聲。嗓子尚有些酸疼,一時間說太多話有些承受不住。
“快躺下。”白衣少年用命令的口吻道。
薑小滿被他這態度弄懵了,委屈得不行:“分明是你自己說的嘛,無論怎樣都不能讓它跑掉……咳咳。”
淩司辰沉默片刻,隻道:“它受了重傷,跑不遠的。支援也快到了,屆時便在山下阻截它。”
“支援?”薑小滿眉頭緊蹙,“什麼支援?”
淩司辰不再答話,撫著她肩角的手略微施力,力道雖柔,卻隱隱透著堅持。薑小滿雖有不甘,但見他不回話也不再執拗,乖乖縮回了被窩。
少年的麵色終於緩和,眉目間也流露出柔意,“你就彆操心了。待會兒我叫碧春送藥來,你便在此好生養傷。”
言罷,又將她身上的被子攏緊了些。隨後,他用指尖輕觸她的頸側,薑小滿隻覺得一股溫熱的靈氣悄悄注入,仿若沐浴在春水暖流中,身心俱舒。
她閉上眼,安然享受著。
良久,淩司辰緩緩收手,目光深沉地注視她片刻,然後拿起劍,默然離去。
*
薑小滿咳嗽著,目送著他出門,心中也憋屈不已。
他還是那樣,什麼也不願意告訴她。
待他出去不久,丫鬟碧春便捧著漆盤輕步走了進來。趁開門的間隙,薑小滿瞅見院子裡家丁們忙碌的身影,似是在修繕院牆、打理花圃。
碧春來到床畔,輕輕拖了案幾過來,將漆盤置於其上。她小心翼翼地將薑小滿扶起,隨後端起漆盤上的白瓷碗,藥勺輕攪,吹去熱氣。
“姑娘睡了十二個時辰,可算醒了。早些公子剛救回姑娘的時候,那狀況甚是危急,我們都擔心得不得了呢。”
薑小滿怔住:“救回我?”
朦朦朧朧的記憶裡,好像確實有這麼一段。淩司辰破門而入,一把攬她入懷,而對麵是咆哮的魔物……對了之前是什麼情況來著——不行,頭好疼,一想這段就疼。
難道說,是因為她,他才沒能殺掉詭音?
怎麼會這樣?這還是她認識的淩二公子嗎?
許是自責,又許是還在震驚中,她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碧春則點點頭,手中則攪動著藥汁,“是呀。公子指導我們熬藥,他自己則一直寸步不離地照顧姑娘……還有二小姐也擔心得不行呢,如今姑娘可算醒了,我也得趕緊告訴她才是。”
薑小滿腦子嗡嗡的,努力消化著她這些話語,試圖和那位“死板”的淩二公子建立聯係。但無論怎麼想都覺得很不可思議,愣是半晌說不出話來。
但聽碧春提及岑蘭,她不免又回想起昨夜的驚險刹那,岑蘭那被魔纏身時翻白眼吐白沫的模樣如噩夢般重現,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她平複了幾下呼吸,輕聲問道:“阿蘭她還好嗎?”
碧春悠悠笑道:“二小姐沒事,如今正忙於翠微苑修葺重建之事,姑娘無需掛心。”言罷,她舀了一勺藥湯,喂至薑小滿嘴邊,“姑娘,來。”
薑小滿遲疑著嘗了一口,立馬吐了出來,好苦。
碧春放下藥碗,用絹帕替她擦去濺在唇邊的藥汁。
“所謂良藥苦口嘛,公子特意囑咐,一定要讓姑娘飲完這藥。”
碧春還想再喂她,薑小滿連連擺手,示意讓她自己來。
於是碧春也沒再堅持,末了,指了指那藥碗旁的一隻小瓶子。“對了,還有這個。公子說,一定要讓姑娘服下。”
薑小滿遂拿起那袖珍瓶子,細細端詳。
碧春道:“這是公子特意給姑娘煉製的丹藥。”
薑小滿疑惑地拔開瓶塞聞了聞,刺鼻的氣味撲麵而來,她不禁皺眉,臉都扭曲成了一團。媽呀,這氣味不是那青竹玉露霜嗎,這也能熬成丹藥給人吃?
她又覺不對,思索道:丹藥?丹爐不是不能用了嗎,如何熬的丹藥?
碧春素來機靈,看薑小滿的神情便知她在疑惑什麼。
她笑答:“老夫人可是翻遍了庫房,沒想到當時竟還真留了幾塊靈石。於是趕緊讓丹爐重新上工,缺的藥引和靈材都是馬叔快馬加鞭去鎮上買回來的。”
薑小滿點點頭,心中忽覺一陣暖意湧動:老夫人一向排斥仙家,今竟願主動相助,卻不知自己昏睡期間,淩司辰與她道了些什麼。
方才聽見馬護院的名字,不禁又憶起昨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