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推開家門的時候，屋裡一片漆黑。
他摸索著打開燈，客廳裡堆滿了醫院的檢查報告和藥品。沙發上還放著方雨薇換下來的外套，上麵沾著消毒水的氣味。他看了眼手機，已經晚上十一點了。
廚房裡傳來水聲，他走過去，看見方雨薇正在洗飯盒。她的頭發隨意地紮著，有幾縷碎發垂在耳邊，眼下有明顯的青黑。
"今天怎麼樣？"黎棠輕聲問。
方雨薇的手頓了一下，"還是老樣子，醫生說恢複得慢，要慢慢來。"她的聲音有些啞，"爸今天又發脾氣了，把粥打翻了。"
黎棠看著她瘦削的背影，心裡一陣酸澀。兩個月前，嶽父突發腦梗，半邊身子不能動。方雨薇辭去了會計的工作，每天在醫院和家之間奔波。他們的積蓄很快見了底，黎棠不得不接更多的私活。
"我去看看爸。"方雨薇擦乾手，拿起準備好的換洗衣物。
"這麼晚了"
"得給他擦身，不然會生褥瘡。"方雨薇疲憊地笑了笑，"你先睡吧。"
黎棠躺在床上，聽著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他想起今天在公司，主管又找他談話，說他的工作效率下降，如果再這樣下去可能要調崗。他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起身去陽台抽煙。
月光很亮，他能看見樓下的小路。忽然，他注意到醫院方向有個熟悉的身影。方雨薇提著保溫桶，快步往醫院走去。黎棠看了眼時間，淩晨一點。
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醫院走廊很安靜，隻有護士站的燈還亮著。黎棠躲在轉角，看見方雨薇進了病房。他悄悄走近，透過門上的玻璃往裡看。
方雨薇正在給嶽父擦身。她動作很輕，先用溫水浸濕毛巾，仔細擦拭每一處。嶽父赤裸著上身，皮膚鬆弛，布滿老年斑。方雨薇扶著他翻身，繼續擦拭後背。
黎棠感覺胃裡一陣翻湧。他知道這是必要的護理，可是看著自己的妻子這樣照顧另一個男人，即使那是她的父親，他也無法接受。
他轉身離開，腳步踉蹌。腦海裡不斷回放著剛才的畫麵，那種不適感越來越強烈。他想起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照顧癱瘓的爺爺。那時候他不懂事，隻覺得惡心，還因此和母親大吵一架。
回到家，他坐在沙發上等方雨薇。淩晨三點，門開了。
"你怎麼還沒睡？"方雨薇嚇了一跳。
"我們談談。"黎棠的聲音有些發抖。
方雨薇放下東西，在他對麵坐下。她的手上還帶著醫院消毒水的氣味。
"我看見了。"黎棠說，"你給爸擦身。"
方雨薇愣了一下，"這是必要的護理"
"我知道。"黎棠打斷她，"但是我接受不了。我們是夫妻，可是你現在"他說不下去。
方雨薇的臉色漸漸發白，"黎棠，那是我爸。他把我養大，現在他需要我"
"我知道！"黎棠猛地站起來，"我知道他需要你！可是我也需要你！我們的生活已經一團糟了，我每天工作到半夜，回到家連口熱飯都吃不上。你知道我今天差點被調崗嗎？"
"對不起"方雨薇的眼淚掉下來，"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
黎棠看著她憔悴的臉，心裡一陣絞痛。他愛她，可是這份愛在現實麵前顯得那麼無力。
"我們離婚吧。"他說。
方雨薇愣住了，眼淚掛在臉上。過了很久，她輕輕點頭，"好。"
黎棠坐在客廳裡，耳邊還回響著兒子憤怒的聲音。
"爸，你怎麼能這樣？媽照顧姥爺有什麼錯？你知不知道姥爺為了養大媽媽吃了多少苦？"兒子黎昊的聲音裡帶著失望，"你太讓我失望了。"
女兒黎小雨更是直接哭了出來，"爸，你怎麼能這麼自私？姥爺都那樣了，媽媽每天累得要死要活，你不幫忙就算了，還要離婚？"
黎棠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知道孩子們說得對，可是那種不適感始終揮之不去。每次看到方雨薇疲憊的樣子，他都會想起那天晚上在醫院看到的畫麵。
"你們不懂"他喃喃道。
"是，我們不懂！"黎昊猛地站起來，"我們不懂你為什麼這麼冷血！姥爺是病人啊，媽媽是在儘孝，你倒好，覺得惡心？到底是誰心理肮臟？"
這句話像一把刀，狠狠紮進黎棠心裡。他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小時候那個倔強的自己。原來在兒子眼裡，自己已經變成了當年最討厭的樣子。
方雨薇默默收拾著行李，把父親的換洗衣物和藥品裝進箱子。黎棠站在門口，看著她單薄的背影。
"雨薇"
"彆說了。"方雨薇打斷他，"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爸現在離不開人，醫院太貴住不起，護理工也請不起。我準備帶他回老房子住。"
黎棠想說些什麼，可是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他看著方雨薇拖著行李箱離開，看著這個家一點點變得空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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