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最大的貢獻是廢除了教廷對於一切神秘學事物的解釋權,允許諸如工匠協會這類組織能夠自由發展。
根深蒂固的觀念不是一時半會就改變過來的。
“但如果放著不管的話,如果讓尤格做噩夢的是某個邪神,下次見麵時他多半要變成章魚臉了。”
現在看來,出問題的不隻是老巴,凜冬覺得所有邪神的審美都有些奇怪,唯獨中意觸手之類的元素。
“那麼,去一趟西大陸如何?”
艾薇忽然提議道,“內閣可以以外交的名義派出一支隊伍,如果你能親眼見到蒸汽科技,或許會有啟發。”
麵對即將到來的毀滅日,西大陸的居民與蒸汽科技或許能成為重要的助力,“但是你要做好心理準備,說服西大陸的人們相信邪神即將複蘇的恐怕並不容易。”
艾薇覺得能做到這件事的恐怕也就隻有伊森了。
西大陸人絕不會對那些虛無縹緲的概念買賬,想要說服他們,就必須用“客觀世界”的標準向他們闡釋邪神存在的原理。
…………………………
與此同時,一間並不算寬敞的房間裡,一位穿著風衣的男人正坐在尤格對麵。
房間裡隻設置了一張桌子,看起來像是審訊室。
這並不是尤格第一次來到這裡,接受相同的審問。
男人戴著一隻金色邊框的單眼鏡,低頭粗略地瞧了瞧桌上的資料。
莉莉則焦急地等候在外麵,捏著拳頭,來回踱步。
這是第三次心理評估,將會直接決定尤格少爺的禁足是否會持續下去,老爺的態度很簡單——尤格什麼時候能通過議會的評估,什麼時候就能重獲自由。
作為深海議會的議長,他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拋棄那些虛無縹緲的幻想。
“尤格,說說你的噩夢。”
又是同樣的開場白。
尤格依舊給出了相同的答案。
男人比對著每一個細節,例行確認後,他忽然說道,“你或許希望知道這個消息,今天上午,議長派出的巡邏艦隊返回了港口,他們……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聞言,尤格怔了怔。
他沒想到父親最終竟然還是派出了巡邏艦隊,去驗證他所說的噩夢。
可是,就連他也無法確認下沉的方位在哪。
一旦失去了坐標,船支便會徹底迷失在海麵上,儘管每一次下墜的過程中尤格都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但他所能看見的,就隻有一望無際的大海。
男人補充道,“至少,它並不位於我們的領海範圍。”
這已經足以證明尤格患上了妄想症,他翻開第一張資料,“這些都是你的診斷結果,你的醫生認為你患上了類似於航海綜合征一類的精神疾病,雖然這在從小就開始航行的患者身上並不常見,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這種可能。”
男人準備得很充分,他將所有重要的評判標準都劃了出來。
所有人都認為尤格病了,也許再也不可能出海航行了。
而這樣的談話之所以進行了三次,便是因為尤格不願意接受自己患病的事實,拒絕接受進一步的治療。
男人說道,“這是我的推測,噩夢第一次出現,是在你被強製接受了心理評估之後,那一次的評估結果很糟糕,診斷師認為你病得很嚴重,需要接受長期的藥物輔助治療,但這隻能減輕你的症狀,一旦接受了治療後,你就幾乎不可能再進行航行了。
“這對於一個熱愛冒險的人來說很殘忍,因此你為了對抗這樣的結局,所以幻想出了一個實際上並不存在的怪物,宣揚某場災難即將到來的理論,但是你知道在我看來更殘忍的是什麼嗎?是你不顧自己的精神狀態,帶著你的船員們一起送死。”
這樣的案例比比皆是。
患上了航行綜合症的船長在航行過程中發了瘋,在驚恐中使航行偏離航線,帶著整艘船的船員為他們陪葬。
在旁人眼裡,尤格就是這樣一個發了瘋的船長,竟然在精神狀態如此不穩定的情況下,打算強行去尋找噩夢中的海域。
“尤格,讓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吧。”
男人直起了身子,眼神如鷹隼般銳利,“你之所以沒能成功出海,是因為你的船員舉報了你,他們也認為你的精神狀態不適合帶領他們航行了,原本我不該告訴你這些,但我在看了你的病例後意識到,隱瞞榮光水手號的去向讓你的病情更加惡化了,你似乎認為這是一場針對你的陰謀。”
他拿出一麵鏡子,放在尤格麵前。
儘管在出門前頭發、著裝都被仆人們打理得當,但卻無法掩蓋他蒼白的臉色,他的精神狀態很差,看起來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
尤格發現鏡麵中的影像發生了變化。
他的眼角流出了黑色的墨汁,蒼白的皮膚下透出線條般的黑色紋路,他的臉被拉的很長,接著細小的觸須鑽出了他的嘴巴。
尤格下意識地將手指貼在了流淌出墨汁的眼角,卻緊接著意識到了什麼,渾身一僵。
“你的女仆說,你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不願意照鏡子了。”
男人說道,“能否告訴我,你在鏡子裡看見了什麼?你的眼角有什麼東西留下來了,是血麼?你應該清楚,噩夢無法照射進現實,除非,是你的精神和認知出現了嚴重的問題……尤格你難道還不明白麼?我們都在幫你,隻有你一次又一次地把對你施以援手之人推開。”
這場評估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尤格的症狀嚴重到了顯而易見的地步,而作為第三位評估師,男人決定與議長直接溝通此事,他不認為在這種狀態下還應該聽從患者本人的意見。
處於這一階段的患者精神往往是極度不穩定的,往往伴隨著強烈的幻覺,直到他們再也無法分辨出虛幻與真實。
“尤格,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尤格有些恍惚,他分明看見坐在自己對麵的男人皮膚變成了藍色,他的嘴巴變成了蠕動的觸須,所說的語言變得混沌,那是某種他從未聽過的語言。
評估室的牆壁出現了裂痕,渾濁的水從裂縫裡滲透進了這間屋子,水越來越多,直到徹底將他們淹沒。
尤格閉眼深呼吸了幾下,再度睜眼時,男人便恢複了正常。
“這可能是你最後的機會,趁一切還來得及。”
……
又是一次糟糕的評估結果,要比上一次還壞得多。
莉莉跟在尤格身後,猶豫再三後,才小聲說道,“少爺,即使無法再次出海,您還可以做很多事,比如研究蒸汽科技,您小時候不也對那些機械很感興趣麼?我自己讀過一些法律類的書籍,其實也蠻有意思的。”
“莉莉。”
尤格忽然停下腳步,他側過臉,似乎看見莉莉正站在水裡,有什麼東西纏住了她的腳踝,“你也覺得我病了麼?”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詢問對方。
回應尤格的是漫長的沉默。
“少爺。”
莉莉像做錯了事一般低著頭,“我隻希望您健康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