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五顫抖著,向前爬了兩步,卻見那亭長更用力了些!
這狠厲的漢子俯視著泥水裡的父女,居高臨下,隻吐出一個字來:“刨!”
“爹爹……嗚嗚……救我……”
錢五哆嗦著,怕的要死。
他怕自己要死。
更怕女兒要死。
一道烏雲遮掩了涼薄月色,天地間卻是陷入深夜的濃黑。
隻有那一道道火把構成的紅,在冰冷的夜風嘶吼跳動,將那一張張火焰下的人臉都染成了血色。
錢五想不明白,他想不明白啊!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辱我,欺我,賤我……
我認。
妻子被帶走的那天,他一直蹲在門後,捂著女兒的眼睛。
像是一條狗。
我明明都認了,都躲了啊……我已經在求求你們,放過了……
錢五哆嗦著,低著頭。
就好像這一輩子,他的目光都像莊稼一樣種在了土地。
“阿爹。”
“疼得很……”
女童的聲音虛弱,隻讓這老實巴交一輩子的男人,血紅了眼!
他那種地、砍樹、扛石了整整四十年,好似磐石般的腱子肉,第一次在沒有力氣活的時候,充血,跳動!
他握緊了那和他一樣衰老,一樣循規蹈矩的柴刀。他張了張嘴,卻空落落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但那老夥計,那一輩子隻砍過木頭的柴刀,用一聲沙啞的厲嘯,替他老實巴交的主人,發出了這一聲堵在喉嚨裡的嘶吼!!
噌——
噗呲!
滾燙的紅,灑在了錢五的臉上。他分不清是那額頭流下來的,還是那脖子上流下來的。
但是這一刻,錢五卻是明白了。
他,沒錯!
這一夜,他可以什麼都不是,但不能不是一個父親!
“呃呃呃!!!”
那亭長麵色驚恐,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
鮮血在黑暗裡看不真切,卻紅的發黑。
那跪在地上的人,卻是一把抱過女兒,死死捏住了那鏽跡斑斑的柴刀!
“啊啊啊!!!”
錢五發出一聲自己從未發出過的咆哮!他緊緊抱住女兒,拎著那把和他人生一樣鏽跡斑斑的柴刀,踉踉蹌蹌的開始奔跑!
“大人!!!”
人群中有人發現了異常,孫員外轉身,卻見亭長高瘦的身影,僵硬的倒了!
火光下,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影,踉踉蹌蹌,卻好似野獸一般揮刀而來!
“給我攔住啊!!”
孫員外臉色猛變,當即朝著人群後麵鼠竄!
“讓開!!”
麵對著無數棍棒,錢五炸雷般的爆喝,舉著刀衝來!
無數棍棒落下,他隻覺得麻木。
刀鋒向著的地方,那些人也會躲。那些凶神惡煞的家丁,原來,也會怕。
“爹……”
“莫怕,莫怕!”
“我痛……”
“我們這就走了,這就走了!”
後背再挨了兩棍子,錢五隻覺得喉頭發燙,發腥,卻是衝出了那十幾個人的包圍。
但是——
他突然頓住。
後麵追來的家丁與那劉員外,也儘皆頓住。
隻瞧得那山野幽暗中,一架華麗無比的馬車轟然出現!
兩顆青麵獠牙,足足磨盤大的鬼頭瞪著金紅色的瞳孔,附著在那車輪之上!
這車好似從霧氣中駛來,掀起漫天蒼白的紙灰。
吱嘎——
車輪停下,一道聲音從中傳來。
“呦嗬。”
“季真人,你瞧這祭祀村就是不一樣。”
“大半夜的還這麼熱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