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秀終究還是個豪傑,在糾結了一夜之後,在宋軍到來的第二天清晨,還是帶著幾名夥伴,外加著急下山照看自家產業的周大戶一起,偽裝成了販賣毛皮的山中獵戶向著山下大伊鎮趕去。
有人可能會疑問,大伊鎮剛遭此劫,還會有小商小販入城作買賣嗎?
答案自然是有的,而且還不少。
封建社會的小農經濟就是這樣,抗壓能力極其低下。
尋常人家日常隻有幾鬥的存糧。打來的獐、織成的布、砍來的柴都得迅速換成吃食,否則會出大事的。
此時來大伊鎮不一定是死,但如果不來,很有可能就被餓殺了。
事實上,不隻是商販,就連大伊鎮周邊的農田也出現了辛苦耕作的農人的身影。不少農人麵容哀戚,身上還裹著孝布,家中明顯是剛死了人。
但那又如何呢?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總得活下去。
“李三爺,咱們莫非是要去見宋軍的將主?”過了低矮的城門,周大戶就抖著滿臉肥肉,迫不及待的來問。
李秀正在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暗中觀察大門處來往的守衛,並且驚訝於他們不止沒有盤剝,甚至連進門稅都沒有收,聞此言之後似笑非笑的反問:“周大戶,難道不行嗎?”
周大戶聞言一愣,卻是立即訕笑出言:“李三爺,俺前日夜間慌忙離家,卻是家中老小都沒有顧得,俺想先回家看看。也請李三爺到家中盤桓一二。”
李秀心中不屑。
周家可是一老老少少大家子,前日周大戶彆說老婆孩子了,連老娘都扔給了軍賊,獨自慌忙逃生,實在是令人不齒。
這種人褲襠裡有沒有那一串都是個疑問。
“裝什麼樣子?”李秀的伴當中當即就有人出言嘲諷:“真要擔心家中妻子,如何不與金賊拚命?反而夾著尾巴逃了!”
周大戶臉上的肥肉一抖,雖然覺得難堪,但還是低聲回答:“事到臨頭,怕了。”
“如何現在又不怕了?”李秀戲謔以對。
周大戶猶豫了一下,一拱手說道:“李三爺,你知道俺前夜為啥敢摸黑上山寨嗎?因為李三爺你是個講規矩的。規矩再苛責也好,那也是有規矩。不會像金賊,兩時辰前還客客氣氣的說話,兩個時辰後就開始不由分說的殺人。如今眼見街市井然,足以見得宋軍主將是講規矩的,這世道,隻要是有規矩俺都能受,再苛刻也能受。”
李秀:“那你為啥不敢跟俺直接去見那將主?”
周大戶欲言又止,反而是李秀的一名伴當陰陽怪氣的接話:“還不是因為周大戶平日裡不修德,怕被戳穿了大善人的豬尿脬嗎?”
“總得備一些心意的……”
周大戶話聲還未落,隻聽見街道上的行人突然喧嘩了起來。
“又殺人了!”
“這才歇了兩個時辰……”
“便宜他們了,多活了兩個時辰……”
“不成,俺得去看看……老幺,抱著咱爹的靈位……”
眼見街道上無論是商販還是百姓都一窩蜂的向前走,李秀扭頭示意,也同樣背起毛皮,帶著伴當,跟著人流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