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在這片校場的正中央,左右則是他的親衛營帳,代表著忠義軍的大旗豎在帳前。幾名統領的營帳並不在周邊,而是四散在校場兩側,與各自部下在一起,這是正經的行軍紮營之法,保證了即便營寨遭遇突襲,也可以迅速發動反擊。
張白魚一邊走一邊四顧,突然心中有所動,思緒又紛亂起來。
總結起來就是,這次破城前,通讀史書並且經曆過正規軍事教育的張四郎已經有所準備,手下軍士說不得要燒殺搶掠一番,將朐山縣搞成人間地獄。
軍旅生活十分壓抑,尤其對於普通士卒來說更是如此,十七禁律五十四斬掛在頭上,甚至在夜間都不能說話。更彆說還有不講究的將領克扣軍餉口糧,長此以往,人人都需要發泄。
屠城就是最好,也是最便宜的發泄方法。
而破城的那一刻,軍隊往往就會立即失控,進入殺紅眼的野獸狀態。
到了那種時候,操守再高的將領也無法控製野獸。
但是朐山縣隻是在最初的騷亂時有所死傷,之後亂象竟然迅速平複。
原本張白魚還覺得這是因為忠義軍與東平軍規模尚小,控製簡單,可此時見到忠義軍的營帳規製,覺得是他把事情想簡單了。
這不是簡單的操守問題,而是能力問題。
所以天下數百年,隻有一支嶽家軍。
原因不隻是嶽飛的操守更高,而是因為嶽飛有能力讓麾下眾軍人人能遵守他的操守!
現在看來,魏勝父子也有這個能力。
然而自家父親呢?張四郎不由得隱隱有些擔憂。
張榮與一眾東平軍將領直接扔下軍隊宿在王宅,看起來似乎沒有出亂子,但那是基於東平軍大部分是水軍,宿在船上的緣故。
但東平軍不能一輩子在船上啊!
那不成水匪了嗎?!
這麼想著,張白魚已經來到帥帳前。
魏勝帥帳正門帷幕是打開的,雖然普通士卒無事不得靠近,但是遠遠一看就能望到主帥在做什麼,就足以安士卒之心了。
而帳前已經有十數名統領、正將一級的軍官坐著馬紮等候了。
張白魚環視片刻,找到了相熟之人湊了過去:“張叔,怎麼回事?”
張青正摩挲著光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被嚇了一跳,回頭見是張白魚,剛想張嘴說話,就聽見帳中爭執聲再次響起,連忙示意對方仔細聽。
“大郎,你有些過於任性了。”帳中首先傳出來的是魏勝的言語,他的聲音中充滿疲憊,卻還是有隱藏不住的怒意,“國家公器在你眼中算是什麼?可以隨意處置的敝履嗎?”
隨即,劉淮反駁之聲也立即響起:“父親,你說你不當這個海州知州,不當忠義大軍都統製。那好,我可以當統領,當一輩子統領都可以,甚至這個統領都不當,在父親身邊當一員護衛都可以。”
“可帳外的諸位統領、隊將、正將他們怎麼辦?父親你不當都統製,他們頂天就能當個統領,連獨領一軍的資格都沒有。他們難道也心甘情願的當一輩子低級軍官嗎?擴軍之後軍隊架構又該怎麼設計?難道讓正將統率五百人嗎?”
劉淮的聲音又變得有些氣急敗壞:“還有海州知州,父親,你不當這海州知州,如何建立行政?建立不了行政,如何統合州縣?彆的不說,隻說征發民夫,收取稅賦這等大事,難道讓軍隊拿著刀去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