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實是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個無心之舉,這樣一個毫無關係的花靈,居然就這麼救了自己,給了她一個機會,一個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的機會。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了,隻是近乎僵硬的把那些花瓣撿起來,一片一片,仔仔細細的包好,和那個用了很久卻保存得很好的荷包,一起放在桌案上。
為花靈舍身的傷心麼?劫後餘生的慶幸麼?還是大仇得報的開心麼?她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沒有,一顆心被塞得鼓鼓囊囊的,哭又哭不出來,她想起很久之前的這麼一句話當人世間的各種不同的情感交雜在一起的時候,反倒就隻剩下了一片空茫了。
她就像是一個走了很久很久的人,以為自己終於走到的終點,然而穿過那道門一看,發現這所謂的終點不過是白茫茫的一片天地,而你就站在這片天地之中,前後四方都是路,也都是霧,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路的儘頭有什麼。
她不知道在這間房間裡坐了多久,直到外麵的門被人敲響,有人遠遠問了一句“瓶兒姐,今晚還要開房麼?”
楊寞這才像大夢驚醒般,後知後覺的流下一行眼淚,沙啞著聲音麻麻木木的答“不了。”
最先發現這件事的還是林依和冥翼。
都說靈物的感知是最為強悍的,而冥翼就是其中的翹楚,所以任瓶兒出事的時候,他就覺得心裡一陣不舒服,他們畢竟相識那麼多年,論交情,說一句姐弟也不為過,隻不過他一向瀟灑慣了,對於生死,他自有一套自己看法,總結來說,命確實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自由,所以他的命也好,朋友的命也罷,要不要完全取決於自己,任何人都不能輕易的替彆人做出決定。
所以高寧的死,他要去報仇,這是那些人欠高寧的,既然欠下了,那就要還。
而對於任瓶兒殉情的決定,他沒有多說什麼,反而拉著林依去逛街,給足了她的時間。
但是臨到頭來,還是會心疼和不舍,所以逛了一圈後,他又拉著林依回到了低語樓。
林依正要去開門,門自己就從裡麵拉開了,楊寞此時的狀態明顯不好,她看見站在門外的林依,微微一愣,似乎有些想不通這個人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直到她看見林依身後的冥翼,直到她聽見冥翼問了一句“她這是用了換命的禁術?”
楊寞一僵,眠著唇,但抵不過紅了一圈的眼眶,或許是因為她實在是有些累了,又或許是受了剛才那個夢的影響,現在好不容易見到了血脈相連的妹妹,便坐在桌案前,看著那些花瓣,一五一十的把前因後果都講了。
冥翼聽完後沒有表現出責怪或者是彆的什麼情緒,反而淡淡的問的一句“霍韌呢?他應該不知道這些吧,你打算怎麼跟他交代?”
楊寞垂下眼瞼,沉默半響後回答“是我對不起他。”
在這些天裡,霍韌為了這些事情前後奔波,早已疲憊至極,又對自己的“妹妹”毫無防備心理,便讓楊寞成功的下了藥,這個藥倒不是什麼毒藥,反倒有些滋補的作用,分量不小,足夠讓霍韌睡個兩天兩夜了。
從開始到現在,林依一直都在旁邊安安靜靜的聽著,眸子裡的光冷冷淡淡,周身的氣質拒人千裡之外,要說冥翼還會多問這一句的話,那麼她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局外人,隻是看著,沒有什麼情緒波動,或者說有,但是他們看不出來,至少楊寞看不出來,更枉論要她提什麼想法或者觀點了。
但是楊寞卻聽見她問“接下來想去哪裡?”
音質還是那般冷淡,聲音卻是很清楚,一字一句的落在楊寞耳中,隻是這個問題楊寞答不上來,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踏雪彆院是不會回去的了,可是除了踏雪彆院,天地之大,她暫時想不到自己該去哪裡。
畢竟在今天之前,她實在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活著,也沒有認真考慮過自己想要什麼樣的日子。
冥翼喝了一口酒,扯起了嘴角,隻是那笑有些勉強,隨後一抬手,葫蘆裡剩下的酒就這麼隨意的灑在了地上,灑在那桌案前,仿佛是在用這樣瀟灑的方式向故人告彆,然後對楊寞說“霍韌那邊我去解決。”他看了一眼林依,接著說“這丫頭一個人在青城山,你是知道的,青城山有什麼啊?一群傻乎乎的讀書人,也沒個小娘子的影子,丫頭倒是不覺得怎麼樣,但是我”他說到一半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隻好擺了擺手“我就這麼個意思,你去青城山,陪這丫頭,可樂意?”
楊寞抬眸看著他,看得很認真,欲言又止,最終化成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方才是因為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現在緩過來了,她從來都不傻,即便冥翼說的模棱兩可,她也能理解其中的含義。
她收回目光,歎了一口氣,說“好。”
楊寞不願住在李家,那裡畢竟有緣娘在,其他人她也不熟,確實會住得不自在。
林依也沒有強求,隻是由著冥翼把她安排在了青城山的那座古寺裡。
古寺確實是個落腳的好地方,數間廂房都空著呢,還有鏡初在,安全不成問題,隻是清貧了一些,幽靜了一些,不過這恰恰是楊寞想要的,隻好都由著她了。
林依從來都是那種不會多問的性格,什麼事都隻是掃一眼,清楚了就過,好似萬物不留心,萬事不計較,像個偶然落於此處的過客,這一遭走完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離開了。
隻是這次她卻忍不住多問了冥翼一句。
大概楊寞是她的姐姐吧,血脈相連,自然會多操心一點。
能讓她主動問起一件事,大概是百年難得一見,冥翼頓時樂了,他一樂,話就多了起來,滔滔不絕說個不停,不過大多是些廢話,除了告訴林依楊寞住進寺裡麵不僅沒有任何問題,還成全了一段情義而外,他就沒有再透露什麼了。
既不提那寺裡的和尚是個什麼來頭,也不解釋什麼叫做“成全了一段情義”,實在圓不過來就打著哈哈糊弄過去。
林依一陣無語,轉身就走。
冥翼也看出來了林依其實對這些事情並不好奇,她隻是單純的擔心青城山的安危,還有她姐姐的打算而已。
所以在林依轉身的時候,冥翼靠在樹邊懶洋洋的說了句人話“放心吧丫頭,那地方就是見不得人的,如今再多住一個也無妨。”
林依“”
這說得像什麼邪教組織一樣。
不過這話雖然不中聽,但林依卻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那顆懸著的心也放下來不少。
然後她聽見冥翼又補了一句“丫頭有時間的話多去那裡坐一坐,鏡初總說他和你有緣。”
其實林依看見鏡初也有一種親切的感覺,或許真的是舊相識吧。
她淡淡的“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