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從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在我成為他的侍從之前。”
“聽說你受了阿馬裡克一世的恩惠。”
“是的。”
“他將你從以撒奴隸商人的刀子下救了出來,這是一份恩情,但不是不可以還清。”艾蒂安伯爵向後一靠:“你應該知道之前發生了些什麼事,可以說,阿馬裡克一世欠了我一份人情,我可以用這份人情去贖你。”
塞薩爾驚訝地抬起頭,伯爵微笑:“你看,我可以去和阿馬裡克一世說,讓他放了你,而你也不用擔心你的去處,你還記得聖殿騎士若弗魯瓦.富勒吧,他可不是一般的騎士,他曾經是聖殿騎士團的分團長,去年才回到亞拉薩路,據說他可能會成為聖城監察長。
他對你這一路來的表現讚不絕口,他說,就算是騎士團中那些年輕的騎士,也未必能夠與你相比——比你高貴的,不如你謙卑;比你謙卑的,不如你勇敢;比你勇敢的,不如你沉穩;比你沉穩的,又未必能有你的虔誠;而比你虔誠的,其智慧又難以與你比較——沒錯,他喜歡你。
如果你隻是一個農夫的兒子,他準會馬上把你帶到騎士團中去,但你是王子的侍從,這就叫他十分為難。
我可以保證,隻要阿馬裡克一世願意放了你,若弗魯瓦馬上就會急不可待地來到聖十字堡的門前把你帶走——你有予我的這份恩情擔保,又有若弗魯瓦的青眼,在騎士團裡,前程也未必會比留在王子身邊差多少。”
他一直隱晦地窺探著塞薩爾的神色,以為他會欣喜若狂。
塞薩爾低下頭來想了想,艾蒂安伯爵為他設想的前路倒也沒錯,因為亞比該乾的蠢事,阿馬裡克一世乃至整個十字軍都等於被艾蒂安伯爵拿住了一個把柄。
伯爵在做出搶走其他領主新娘,並且因此和國王打仗後的事兒後,依然可以得到路易七世的喜愛和信任,甚至願意讓他來做亞拉薩路的國王(伯爵自己願不願意另說),就可以看出伯爵這個人有多麼的八麵玲瓏,心思靈巧。
像是這麼一個人,先是看見了向導突然暴露了一大筆這種人根本不可能有的錢財,又看見亞拉薩路的騎士無緣無故地急匆匆找來,怎會猜不到這是有人為自己設下了一個惡毒的陷阱——這個人還不是一般人,至少不是普通的侍從,一個普通的侍從根本拿不出那麼多金幣來,也不會引動整座聖十字堡為他善後。
等他回到聖十字堡,一眼看過去,發現缺了安條克大公之子亞比該,心裡就更是明白了。
而聖殿騎士團,它還真是少數幾個在整座亞拉薩路,甚至整個基督王國中可以對阿馬裡克一世不假辭色的組織之一。
而在騎士團中,也並不存在對出身、資產與姓氏的鄙視,畢竟十字軍騎士原本就是“武裝修士”,一旦決定服務上帝,那麼本人在世俗中的一切都會被拋棄——一個農夫之子與一個騎士之子在騎士團中並沒有多少差彆。
“我想我應當感謝您對我的安排,”但思忖了一番後,塞薩爾還是搖了搖頭,“但我已經發過誓了。”
艾蒂安伯爵有些錯愕,而後又露出了幾分了然之色,“你是在懷疑我嗎?又或是畏懼亞拉薩路的國王陛下?”
“怎麼會?大人,阿馬裡克一世是聖地的捍衛者,聖墓的守護人,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代天主頒布的法律,即便他自己也不可能不遵守;而您,我也相信一個不顧艱險,千裡迢迢來到聖地,為天主,國王,民眾做苦工的善人不會隨意地口出妄言。”
“那麼你為什麼不願意?”
“因為我發過誓啊,”塞薩爾微笑著說:“我向鮑德溫發誓,絕不離開他,而鮑德溫也向我發了誓,絕不舍棄我。”
艾蒂安伯爵真的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看修士,又挺直了脊背,俯身專注地捕捉著塞薩爾臉上的每個細微變化,確定他不是在說謊:“那麼……你之前跟隨著聖殿騎士,一路冒著風雪、野獸、突厥人來尋找我……又無所畏懼地與狼群作戰,最後更是毫不猶豫地下了‘魔鬼口’……都是為了你的主人鮑德溫?”
不是想要趁機離開他?而是真心實意地為他做事?
艾蒂安伯爵的腦子頓時亂糟糟的,活像整整四個大瞻禮,八個小瞻禮的遊行隊伍在他的頭顱裡又敲又打,又喊又叫,又祈禱又唱讚美詩,他回到椅子裡,來來回回地思考了很久,才疑惑地道:“但他是個麻風病人……”
“我並不是現在才知道他是個麻風病人的,”塞薩爾溫和地說道:“而我也不過是個以撒商人的貨物,他尊重我,愛我,我當然也會尊重他,愛他,我要稱讚您的慷慨,但我不會離開鮑德溫王子的。”
“天啦,”艾蒂安伯爵轉頭看向一旁的修士:“你掐我一把吧,我是不是在做夢呢,或許是的,等我睜開眼睛,就會發現我還在那道‘魔鬼口’裡,正在流著血等死呢……”
修士從善如流地伸手掐了他一把!
伯爵叫了一聲,從椅子上猛地彈了起來。
“行啦,”他對修士怒目而視:“我知道啦,我知道這不是夢,你乾什麼?”他拍掉修士的手:“掐一下還不夠嗎?”
他忍不住拉了拉脖子上的項圈,把它解開丟在一邊,他都要窒息了。
“我真的很難想象——”他盯著塞薩爾,低聲說道:“你還真是個聖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