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的刀刃剛切入肌理,烏裡突然按住他執刀的手。
四十歲索倫漢子的手腕穩如磐石,食指關節因常年握刀凸起畸形的骨節。
烏裡脖頸上的青筋微微鼓起,鼻翼翕動的頻率有些加快。東北風轉西北風的刹那,腐草與樹液發酵的酸味刺入鼻腔。耳廓上的凍瘡紫得發黑,這是血液急速充盈的表現。
六匹蒙古馬同時豎起耳朵,棗騮馬不安地打著響鼻。
托爾多沾著血沫的食指豎在唇前,伯丹步槍的擊錘無聲地扳到待發位置。
幾個索倫漢子警惕地望向同一個方向,解刨到一半的麅子內臟在空氣中騰起白霧。
“熊窩的氣孔。"
托爾多用唇語示意,皮手套指向三十米外向陽坡麵的雪層。
沿著他指的方向,林川看到雪麵上一個碗口大小的洞口,邊緣凝結著黃褐色冰晶,每隔幾秒噴出帶著腥臊的白霧。烏裡單膝跪地,三根手指插入積雪,指節感受到的震動讓他瞳孔驟縮。
五米深的地下洞穴裡,巨獸翻身的悶響正透過凍土傳導過來。
烏裡和托爾多對視了一眼,將火銃放在麅屍上。
牛角壺裡的黑火藥緩緩流入槍管,塞入鉛彈,通條壓實火藥的沙沙聲,像是砂紙打磨神經。
林川看了看四周,眾人站的分散,相比之下,幾匹馬的目標看上去更大一些。
一匹公馬此刻正昂首刨動前蹄。釘著鐵掌的馬蹄在凍土上鑿出聲響,係在樺樹上的韁繩繃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托爾多緩慢移動腳步,鹿皮靴碾碎雪殼的聲響輕得像鬆針墜落。
“壓住馬嚼。"烏裡用氣聲提醒,手中的火繩槍完成裝填。
林川將棗騮馬的籠頭纏緊在樹上,能感覺到這匹母馬溫熱的鼻息噴在手背。
索倫人的戰馬都經過嚴格訓練,此刻卻因本能的恐懼渾身戰栗。
“西北風。”
托爾多翕動鼻翼,伯丹步槍的擊錘無聲扳到待發位置。
風向對他們有利。
熊窩裡的巨物正在蘇醒,五米深的地下洞穴裡,冬眠熊呼出的熱氣正在融化雪層。
“氣孔在擴大,它起來了!”
碗口粗的氣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張,噴出的白霧帶著腐肉與鬆脂的酸臭。
青驄馬突然扯動韁繩,釘著鐵掌的前蹄將拴馬樁的樺樹皮踹得翻卷。
托爾多解下鹿皮腰帶想加固繩結,第二聲嘶鳴已撕破寂靜。
地下傳來冰塊碎裂的爆響,積雪如同沸水翻湧,巨熊破土而出的氣浪掀起兩米高的雪牆。
黑色的身影猛地衝向馬匹嘶鳴的位置。
猙獰的嘶吼聲中,身影露出崢嶸。
這是頭左眼受傷的巨熊,腐爛的眼窩滴落黃綠色膿液,在鼻梁處結成冰棱,右眼虹膜在晨光中泛著渾濁的琥珀色。冬眠消耗的脂肪讓它的皮毛鬆垮垂墜,肋骨輪廓在蓬亂的毛發下若隱若現,它的衝鋒略顯笨拙,但掌擊依舊掀起雪暴。
托爾多的伯丹步槍率先開火。
彈頭在熊爪處擦出火星,巨熊塌陷的眼窩抽搐著,完好的右眼鎖定躁動的青驄馬。這匹價值堪比高級社全年工分的良駒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亂蹬的脆響徹底點燃了饑餓野獸的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