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朝宗今年四十有七,是殷家百年來最年輕的家主,亦是大雍開國後最年輕的相國。
他生的不錯,當年科考本是狀元,因著樣貌,被點了探花郎,喪妻後,憑著本事和臉,更有趙國公的嫡女做續弦,如今上了年紀非但沒有老態反倒添了氣勢,在殷皎皎的記憶裡,他從來威嚴板正,萬般皆在盤算之中,甚少動怒。
能為一個不受待見的女兒如此橫眉冷對,作為這個女兒,殷皎皎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當是感動的,又覺得虛。
蕭元馳麵色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眉間溢滿寒意,聞言,他唇角微抿。
“從皎皎被綁走到今日,整整十七日,嶽丈從未出現,她如何掙紮如何求救又是如何遇害如何被救治,您從未關心,所謂證據是從何處而來?”
殷朝宗冷哼“皎皎死於你的專用羽箭,那麼多雙眼睛看見,總有良心未泯之人肯站出來說話,秦王,你的算盤本相明白,不過是為了甩脫殷家與你的聯係,以及……給你那個守寡的妹妹讓路!”
猝不及防被說到了心坎上,哪怕殷皎皎心知是在做夢依舊緊張起來。
這夢詭異,雖說是夢卻又哪哪都特彆真實,唯一不真實的是,拿自己當空氣的父親泣血質問那個拿自己當工具的夫君,煞有其事的有些好笑,殷皎皎奮力往前飄了幾飄,浮在蕭元馳身前。
她猜,大約是自己太過渴望才做出這種荒唐的夢。
她太渴望得到父親的關愛,得到夫君的解釋。
所以哪怕是夢,她也想要親眼看看,蕭元馳會給出什麼回答。
說到了心上人,蕭元馳眉頭一皺,音色又暗了幾分“憑你也配提顧家?”
“本相不配,你就配?秦王,你拉著縣主圖的是什麼,瞞得過彆人瞞不過我。”殷朝宗向前一步,沉聲道,“不過就是顧將軍遺留下的那一脈勢力罷了,可惜,挾軍權要挾聖上,恐怕得不到你想要的,隻會讓你更快的粉身碎骨!”
“……”
蕭元馳緊抿的唇角驟然一鬆。
“聽起來,事到如今,相國依舊不明白我到底要什麼,真是可憐可歎。”他抬眸,眸光尖利,穿過漂浮的殷皎皎,直達殷朝宗,“怪道相國隻能用自己女兒來給我做局,可惜,這局做的粗糙,傷不了我一點,反倒是相國你。”
他冷笑。
“已然末路,再無牌可以打。”
殷朝宗也冷笑。
“解釋不出就顧左右而言他,秦王,無牌可打的恐怕是你才對。”
“是嗎?”蕭元馳從牙縫裡擠出字來,“沒了殷皎皎,你以為,你的命還能保多久?”
男人眼底是極致的憤怒,像是要為她報仇雪恨似的,殷皎皎一怔,便聽腦後,殷朝宗大笑起來。
“秦王,事到如今才來裝深情未免晚了些,要不要嶽丈提醒提醒你,世人眼中,那個讓我女兒傷心又傷身,如今還沒了命的男子究竟是誰?”
“你猜,我女兒死時看著那致命的一箭,認沒認出這箭是出自你的箭筒?”
殷朝宗興奮起來,幾乎停不下來。
“死的這般淒慘,你說,她會不會化身惡鬼在某日午夜夢回,拉你入十八層地獄?”
殷皎皎從未聽過殷朝宗這般陰冷的聲調,她隻覺寒氣從四麵八方聚來,凍得她齒冷。
這還是她那個端方睿智的爹嗎?
她搓著手臂還未從詫異中反應過來,便聽一聲輕嗬。
“若她當真肯來見我。”
蕭元馳道,“便是同墜阿鼻地獄也甘之若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