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
心腔內的悲意,突破了數據的極限。
“……對不起,主人。”
“因為我的無能,讓您承受了太多痛苦”,機仆堅持不下去了,她再也無法接受,許係以這樣痛苦的姿態活著。
每一次來自許係的安慰。
都化作無形的利刃。
無聲割裂那忠誠而自責的機魂。
她以顫抖的悲鳴,詢問許係為什麼不以強硬的姿態,命令關閉維生機器。
論權限。
許係是艾蕾底層邏輯的創造者。
擁有最優先的控製權。
論情感。
許係是艾蕾最重要的人。
隻要許係多次請求,哪怕再不舍,艾蕾也會聽從許係的話。
但許係沒有這麼做。
自第一次關閉維生係統的請求,被艾蕾否決後,他就再也沒提起。
那微弱而無力的姿態,使得機仆無法理解。
“因為那樣的話,艾蕾會很傷心吧。”
逃生艙內沒有陽光。
泛白的頂燈,自上方垂落照射,照亮許係的鼻沿,以及那空洞化的雙眼。
強忍身體的虛無不適。
笑著對艾蕾解釋。
沒有什麼特殊的緣由,也不是感受不到痛苦,原因很簡單,隻是單純的不想讓艾蕾傷心。
“可是,可是您——”,艙內的循環風,飄亂了額前的發絲,模糊了艾蕾的雙眼。
銀藍色的平靜機眸,在那紛亂的交錯裡,似乎也有了層次感。
所有的悲痛。
所有的哀泣。
都通過那張非人的擬真臉龐。
一五一十的呈現許係眼前。
不懂隱藏,不懂忍受,自RTX-9090的時期起,機仆的情緒都是這樣直接表露。
“可是您,這樣太痛苦了”,聲音顫到變形。
除了沒有真實的眼淚。
機仆此刻的表情,已和人類沒有區彆,濃濃的悲意化在臉頰每一處,因為過度哀悲,五官有些擠壓。
無情的機械擁有了人的情感。
人卻一步步走向虛無。
那份對比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機仆無法接受,她不接受這樣的現實。
“沒事的,艾蕾。”
許係伸出乾枯無力的手掌,輕放在機仆頭上,以為數不多的力氣,給予其安全感:“這和你沒有關係。”
“其實這段時間,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那聲音細若遊絲,似將消逝在空氣。
如落葉,聲微漸無。
如輕雨,潤物無息。
同時帶有喉嚨乾澀無力的嘶啞。
“我們之間,已經相識很久了,對吧。”
許係想要微笑,但這樣的動作,對於油儘燈枯的身體來說,已經沒辦法做到了。
嘴角的弧度剛有變化,就猛地咳嗽起來。
“咳咳!”
“咳咳咳!”
“主人——”,艾蕾以最快的速度,幫助虛弱的許係從床上坐起,撫順身體的呼吸。
“我沒事,艾蕾”,許係輕輕搖頭。
身體更虛弱了。
痛楚愈發明顯。
許係竭力對抗那股昏沉,強打精神,以勉強的笑與機仆對視。
“艾蕾,時間真的過得很快,從地下實驗室遇見你起,到現在已經有了七百多年。”
“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