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閣。
這是城南的一間醫館,坐鎮的是京中名醫劉仁。
醫館是五進院大宅,普通人上門隻能在前院請劉仁的弟子看病,唯有達官貴胄可到內院由劉仁親自問診。
晁衡自大病以來,一直在此醫治,熟門熟路,登門後就徑直要往三進院的廂房,可今日卻在院門處被兩個藥童攔了攔。
“還請晁三公子稍待,先生正在待客。”
“什麼客?”
“小人也不知。”
晁衡卻知很可能是鉤子在排查,自從萬春宮案發以來,晁家就一直被盯著,他既有心理準備,便鎮定自若地等著。
過了一會,劉仁親自迎了出來,神情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果然是被鉤子盤問過了。
“公子請。”
“我讓劉大夫受累了。”晃衡一語雙關,意有所指。
劉仁撫須道:“公子根骨正,偶有風邪入侵,不怕的。”
晃衡那臘黃暗沉的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很快,他被扶進了病房,在珠簾後的軟榻上躺下。
隨行的美婢巧兒道:“公子,奴婢去更衣。”
說是更衣,其實是入廁的雅稱,杏林閣的茅房幽謐乾淨,巧兒獨自一人解了手,把夜壺端著小心倒在大桶裡,又去打水洗了手。
她知近來晁家被盯得緊,可方才她這一番動作,已將有些消息遞了出去,任鉤子們怎麼仔細也看不出端倪。
回到病房,四個健仆還站在門外等著,珠簾內,劉大夫正在像往常一樣給公子針炙,依舊不喜讓人觀看。
巧兒於是就站在珠簾外等著,這一站就是一個時辰,比往日要久些,她遂掀簾入內,小聲道:“公子……”
劉仁手執金針,回過頭來,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巧兒探頭看了一眼,見晁衡躺在那像是睡著了,便退了下去。
大概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劉仁終於問道:“公子,感覺如何?”
“還好。”
“那就好了,今日便到這裡,七日後再來。”
四個健仆上前扶晁衡到軟榻上,巧兒則給他蓋上大氅,隻見公子的臉色比原本稍好了些,雖還閉著眼,眉目依稀已有了神彩。
“劉大夫真是聖手。”
巧兒忍不住讚了一聲,領著公子回府。
乘馬車,過街市,換肩輿,進晁宅,坐輪椅,進內院。
庭院深深,一道道院門打開,像是揭開了神秘的麵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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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經年與亭橋丙是騎快馬搶在晁衡之前到的杏林閣。
布置好的探子早已控製住院子,兩人出示令牌,進了內院一間小屋,見到了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兩個劉大夫。
其中一個正被五花大綁,塞著嘴坐在地上。
另一個則手持金針,正在練施針炙的動作,舉手投足間頗有名醫風範。顧經年是通過那雙眼睛才認出這正是易妍。
“易典引好本事。”
“咳咳……老夫不知你此言何意。”
易妍清了清嗓,對聲音不太滿意,拿出一枚丹藥吞了。
顧經年對她的本事愈發信任,問道:“可否把我喬裝成晁衡?”
“你太俊了,不容易。”易妍看了他一眼,搖頭晃腦,依舊是老氣橫秋的語氣。
“但能做到?”
“能,費些功夫。”
顧經年遂長揖一禮,道:“有勞了。”
“很少有巡檢親自喬裝,我上次幫裝扮的是羅全……他死了。”
“我認得他,他救過我的命。”
“好吧,你若立功,算我一份。”
“若僥幸有功勞,易典引是首功;若誤了事,我一人擔待。”
“洗把臉,隨我來。”
易妍背手而行,領著顧經年去往三進院的病房,走到了珠簾後的床榻邊。
“躺下。”
顧經年依言躺下,易妍拿被子給他蓋上,也不知如何做的,那被子四角牢牢粘在了榻上,將他兜在裡麵。
下一刻,床板翻了過來,他便隻能看到黑乎乎的地板。
又過了一會,交談聲遠遠傳來,隨著那句“公子根骨正,偶有風邪入侵,不怕的”,幾人進了病房,床板那邊有人躺了下來。
最初,顧經年還能聽到輕微的交談,漸漸的,隻剩下晁衡均勻的呼吸聲。
忽然床板又是一翻,他被翻到上麵。
“劉仁”那張老臉湊近端詳著他,唯有眼睛清澈專注,能看出是易妍。
四目相對,易妍無聲地給了顧經年一個讓他不必擔心的眼神。
她伸出手摸著顧經年的臉,手指很小,冰冰涼涼的。
之後,各種奇怪的黏稠液體被抹在顧經年臉上,他不時能感覺得到它們在蔓延、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