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寨在紮,蘇武帶著史進、張清等人便往曾頭市去,林衝留守軍中。
梁山賊人收縮營寨,蘇武一路打馬從那些壕溝與拒馬之中的道路去得曾頭市,官軍來救,曾頭市自然開門來迎。
隻看得一個老頭排前第一個拱手來迎:“老朽曾弄,拜謝蘇將軍領兵來援!”
曾弄,曾家老爹,膝下五個兒子,人稱曾家五虎,再有正教師史文恭,副教師蘇定。
眾人皆是行禮來拜,蘇武自也拱手回禮,說得幾句場麵話,眾人便迎著蘇武往那曾家大宅而去。
說曾家是金國人,這倒是實話,但此人來了大宋許久,他來的時候,還沒有金這個國家,乃至連阿骨打都還沒有雄起。
完顏阿骨打真正攏得三千人起兵反遼,才是六七年前的事,真正有大金國這個名頭,也不過是五六年之久。
完顏阿骨打真正把遼東之地與人完全整合,更是最近兩三年之事。
所以說,曾家五虎的老爹曾弄,何以是金國人?
分析起來,曾弄最多是遼東人士,來此地已然許多年,就聽得曾弄與幾個兒子說的話語口音,便是這個兒子也當是在大宋長大,乃至出生也在大宋。
許曾弄昔日裡,就是遼國遷去遼東的漢人,又從遼東跑到了大宋來安家立業。
而今遼東那塊地屬於金國了,所以便說曾弄是金國人,也是如今金國之威名慢慢也傳出來了。
要麼呢,就是人們有意這麼來說他曾弄,想給曾弄多添幾分威名色彩。
要麼呢,也是曾弄自己有意為之,外國人的身份,又是一個強國,曾弄這麼貼上去,想要獲得一些外交上的好處。
畢竟此時宋與金,可沒有什麼交惡,乃至利益上還是一致的。
坐在曾家大宅的廳堂裡,蘇武還笑著問:“聽說曾老伯還是金國人呢?”
曾弄便是哈哈笑來:“哪裡哪裡,老朽生在遼東,二三十年前輾轉到了大宋,隻聽得而今遼東之地皆屬了金,所以,旁人便說老朽是金國人士。”
二三十年前,完顏阿骨打都還在林子裡打獵呢,哪裡來的完顏大金?曾弄還能是那時候山林裡的完顏女真不成?
那時候的完顏女真,攏共加在一起,男女老少也不知有沒有一兩千人口。
蘇武上下打量了一下曾弄,看著也不像,便也笑來:“金國人士,好啊……”
現在是挺好的,海上之盟一旦傳揚出來,那曾弄這金國人士的身份就更好了,再到大宋與金國南北夾擊伐遼,那曾弄的身份就更是香餑餑了。
官府也好,朝廷也罷,一聽金國人士,那不得好生款待?
隻待轉過頭來,宋與金開戰了,倒也不知曾弄那時候尷尬不尷尬……
還是說,曾弄那時候,真就要貼到金人屁股下去了?
這事吧,若是在故事裡,倒也沒什麼,畢竟這曾頭市會被梁山剿滅。
而今裡,蘇武麵前,這就是個事了,曾頭市還在呢,還真能活到女真大金完全崛起,建立真正的帝國。
此時此刻,金國的虎皮是好用,那時那刻,金國的虎皮可就成了眾矢之的。
蘇武知道這些,曾弄這個老頭自然不知道。
蘇武再看曾家五虎去,還真也是一個個五大三粗壯碩非常,再仔細打量一番那史文恭。
高大壯碩,一杆方天畫戟在手,一看就是威武人物,便也是此人,故事裡武藝高強得緊,旁人哪個都勝不得他,隻有河北盧俊義能稍稍壓他一頭。
梁山晁蓋,便是傷在史文恭之手,傷勢久拖不愈,死了。
而今梁山之人再來打,江湖義氣之下,報仇雪恨,那還真是奮勇非常。
隻聽得曾弄又來說:“將軍見笑,老朽姓曾,本也是漢人,生在遼東,本可說是遼人,而今又屬金人,來大宋這麼多年了,創下這番基業,幾個兒子也多在宋長大,早已都是宋人了……那些什麼金人之類的話語,都是莊客瞎說瞎傳,調笑而已。”
曾弄這麼來說,便是怕當麵蘇將軍心中不快,蘇將軍乃大宋軍將,千裡迢迢來此援救,若還說什麼遼人金人,那蘇將軍豈能心中快意?
蘇將軍之威名,而今在京東兩路,當真了不得,可不能真惡了去。
蘇武聽得這一番言語,不免也對曾弄這個老頭有了一些想法。
投機之輩而已……
不說曾弄,就說大宋朝廷要與金人聯係,都得乘船出海,那曾弄怎麼當的金人?金人在哪呢?他曾弄此時此刻還能聯係上金人?
完顏阿骨打知道他在大宋有這麼一彪人馬嗎?
若是知道,完顏阿骨打那麼艱難而起,三千人都湊不攏的時候,還能不讓曾弄趕緊帶人去投效?
或者,三五年前,阿骨打連兵刃都整不齊,不得讓曾弄糧啊鐵啊,拚命去送?
還能讓曾弄在這山東腹地這麼當個富家翁?那萊州登州等地,不得都是曾家的大船?
人家阿骨打,顯然不認識這麼個曾弄。
但這種投機客,不得不防!說不得來日,這廝還真要往金國的屁股下去貼。
可萬萬指望不了曾弄這老頭會有什麼家國情懷。
如此一想,蘇武倒是覺得自己興許來早了,合該讓梁山之輩把這曾頭市攻下再說。
轉念再想,如今梁山陸戰,差得太遠,這曾頭市要錢有錢、要糧有糧、要人有人,梁山十有八九怕是真的打不下來。
麻煩……
這些日子,蘇武一直謀梁山之事,多是謀利,得的都是好處。
此時此刻卻知,竟是也會帶來麻煩。
這曾頭市就是個麻煩,曾家五個兒子興許還好,畢竟生養都在大宋,自與宋人無異,隻要不是那般真正走投無路,應該輕易不會往金人身上貼。
但這老頭,蘇武怎麼看怎麼覺得這人來日,投機之下,隻待金人大勢真起,興許當真要主動去投金。
卻也想,曆史上的那個時代,女真鐵蹄之下,便是宋人,投金的也如過江之鯽……
終究是實力決定了許多事。
人心,真是麻煩事。
先想到這,蘇武抬頭看了看,直接來說:“此來,三件事。”
曾弄笑著拱手:“將軍如此趕來搭救,此等大恩,我等上下銘記在心,銘感五內,來日必報,如今,隻聽將軍吩咐就是。”
這態度挺好。
蘇武點著頭:“第一件事,自是擊賊退賊。第二件事,便是想著賊人退去了,正是朝廷大軍剿滅梁山之戰,更是用人之際,某要在曾頭市裡招良家子入軍伍聽用。”
蘇武先說兩件,看看曾弄的反應。
曾弄立馬答道:“好說好說,梁山賊寇,頭前無故來犯,自是想要劫掠我曾頭市之錢糧,此番又犯,更是深仇大恨也,我曾頭市與梁山已然不共戴天,如今誰人不知蘇將軍剿賊之威名?隻要百姓莊客們願意,不論誰人,將軍隻管招去。”
曾弄個人,與曾頭市的百姓莊客,自不是一回事,曾頭市的百姓與莊客,與獨龍崗三莊無甚區彆。
蘇武再說:“那就說這第三件事來,某看老伯膝下五子,皆是武藝在身,個個不凡,這曾家的基業啊,總歸來日是一人為主,一人守著基業,其他人奔個前程如何?我這軍中,如今架勢也不小,校尉也好,將軍也罷,自都求得,隻憑本事。”
蘇武意思很簡單,把曾家的五虎,弄幾個到軍中效力,也是與處理獨龍崗三莊一樣的辦法。
好處不用說,更還有號召曾頭市百姓莊客入軍伍的作用,招兵這種事,都得是個你情我願,花大錢給待遇是其一,號召力便是其二。
最重要的,還是暫時要把曾家人拿捏住,也期待這曾老頭沒那麼長壽,一切都好說,若是曾老頭當真長壽了,來日有二心要投機,也當有顧忌。
實在不行,那就得給這老頭暗中使點手段去了。
反正,先拿捏住再說。
其實還有一想,也看曾家五虎,團不團結,曾家是真有基業要繼承的,且看他們爭不爭,不爭也無所謂,爭起來也……挺好……
蘇武話語說完,去看那五虎之輩。
五個人,倒還真互相打量幾番,也是眼神對視。
隻聽得老頭曾弄來說:“將軍這第三件事,不難不難,老朽膝下兒子多,若真派兩三個去將軍膝下求個前程,無甚不可,若真是軍功在手,得個校尉將軍之職,豈不更是好事?”
曾家這利益考量上,其實與獨龍崗三莊沒什麼不同,而今蘇武是差充京東兩路兵馬副總管,若是家中有兒子在軍中有影響力有權柄,那自是好上加好。
所以,蘇武的手段,用得老,但效果依舊顯著。更何況危機就在眼前,賊人大軍還在莊子外虎視眈眈……
見得曾弄如此爽快來答,蘇武也笑,那就再說一件事:“某聽聞曾頭市教師史文恭,武藝超絕,賊人就在眼前,此番正是用命之時,當借在軍中來,奮勇殺賊去,如何?”
曾弄自是先去看那手持方天畫戟的史文恭。
史文恭上前答話:“回將軍,倒是聽聞那晁蓋中我一箭之後,回山寨去便死了,如此,我與那梁山已然仇恨再也不可解,願在將軍馬前效死,隻願將軍一力儘剿梁山之賊。”
史文恭對這件事倒是想得明白,他殺了晁蓋,如此仇恨,隻要梁山不滅,這輩子他便是再也沒有安寧之日。
怕就怕這梁山真的不滅……
而今蘇將軍一力剿賊,史文恭豈能不使勁?
“極好,那就勞煩先點一彪人馬出城與我大軍彙合,曾家兄弟,也當出得兩人一起,如此,咱們內外也好聯絡,軍令也好來通,史教師,便先隨我座下效力,一力剿滅水泊梁山再說。”
蘇武已然起身,進這曾頭市來,幾件事都辦得順利。
那史文恭也借到了麾下,借來了,至於怎麼留住,以後再說,辦法多的是,最簡單的手段,不過就是給立功的史文恭真的謀個正兒八經的軍中官職。
到時候,且看史文恭是要這份正兒八經的前程呢?還是真的願意再回土豪家裡當個槍棒教師。
那時候,連曾家兒子都有兩個三個在軍中效用,想來史文恭十有八九舍不得這份官職與前程。
蘇武想得清清楚楚,所以來得也快,說得也快,去得也快。
蘇武起身去,眾人連忙送,蘇武倒也不急,自己先走,等著曾家慢慢商量,誰出城去……
回到營寨,倒也不歇息,蘇武帶著林衝史進李成等百十人,便往那梁山營寨而去。
繞著營寨打馬在奔,便是做個偵查,如此便是直觀了解。
更也讓朱仝雷橫等人知道,他蘇武,親自來了。
這營寨倒是建得極好,不比頭前了,那營寨外的壕溝,想來也挖了許久,又深又寬……
營寨之內也是井井有條,且不說朱仝雷橫兩人戰力如何,兩人本是官軍,如今這份長進,也是不凡。
這營寨,還真不好攻。
若是不能早早把梁山剿滅,還放任去,梁山這一夥大賊,要不得太久,興許還真能成勢了。
這世間之人,沒有誰傻!
一圈溜完,蘇武打馬而回,倒也棘手,他帶兩千輕重騎來,就不是來攻堅的,攻堅戰,不打了。
便是回頭又去看看那曾頭市……
或者,弄點小計策去?
試一試?賊人不中計也罷,中計就是賺。
回去再細想……即便是小計策,那就要思索清楚,謀定而動。
梁山賊人寨子裡,中軍大帳之中。
此時朱仝雷橫二人,也是頭疼不已,大帳之中,還有一人,名叫蕭讓,諢號聖手書生。
如今也是矮子裡麵拔高個,蕭讓也成了軍師人物,隻因他真是讀書之輩,一手書法之外,擅長的是案牘工作,梁山上下的案牘之事,都由他負責,也算見多識廣,也讀過史書兵書。
無人可用之下,宋江吳用,便也隻能派得蕭讓來做謀士之事,此番同朱仝雷橫一起出征來此,獻計獻策。
朱仝自是主心骨,他來說話:“唉……何以那蘇武竟是親自來了?公明哥哥與吳學究不是說那蘇武萬萬不會來此嗎?隻教我等一心攻打曾頭市就是……”
這是抱怨埋怨,也是心慌意亂,更是朱仝對蘇武,也一樣有幾分心理陰影,那蘇武,他打過交道,謀事做事,那真是高明得緊。
蘇武真來了,朱仝要與之對上,心態中,就先發了慌亂。
雷橫也見識過蘇武謀事做事的手段,也是皺眉憂愁:“是啊,如今這般,可如何是好啊?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
兩人抱怨來去,自都去看蕭讓,兩個武夫,自要看文人想辦法,就好比梁山之上,那些什麼計策之類,多出吳用之手。
蕭讓自是來言:“二位頭領不必多擔憂,此番討伐曾頭市之事,本就準備得極其充分,寨子裡糧草算是充足,可久戰也,隻看那蘇武帶的兵馬來,不過兩千,還都是馬軍,而今咱們麾下這些人,都是山寨裡精挑細選的精銳之輩,守好寨子,不在話下。”
朱仝隻管來說:“唉……但也不是長久之計啊,這糧草暫時是充足的,但也比不上那曾頭市裡的錢糧富足……”
蕭讓再說:“勿憂勿憂,何以那蘇武隻帶兩千人來,隻因咱幾路大軍在東在南,那蘇武自是分兵去救了,若是一旦東南之州府出了問題,那蘇武隻怕立馬就要回援,勿憂……曾頭市可以久守,那蘇武定然無法久留,緊守營寨就是,隻等生變!”
朱仝聞言,倒是心下鬆了些,點頭來說:“隻念我梁山上下,過得此番,招安事成啊!”
雷橫也點頭:“是啊,這曾頭市攻下,咱們回去緊守梁山水陸,招安才能成……”
“二位頭領,招安之事,定是能成!”蕭讓倒是認真嚴肅,招安這件事,對於三人來說,都太重要。
蕭讓何以上山來,就是為了招安,他一個讀書之輩,求的就是趙官家的一官半職。
朱仝更不用說,他著實是無路了,才入了夥,求的就是光明正大活著去,一官半職都是其次了。
至於雷橫,那也是奔著當官去的。
卻聽蕭讓忽然又是一語:“二位頭領,咱們麾下,如今也多是精銳,那官軍此時遠道而來,人數也不多,此時正是安營紮寨之時,定是少了防備,不若……”
朱仝雷橫聽來一愣。
蕭讓繼續來說:“不若,此時趁那蘇武不備,襲擊一番?若得大勝,豈不危機自解?若不得大勝,騷擾一番,也讓那蘇武知道我們的厲害,往後也多幾分忌憚?如何?”
朱仝一聽,下意識就是連連擺手:“不可不可,蕭先生不知那蘇武的厲害啊,他那彪馬軍,萬軍叢中也能馳騁來去,萬萬不可犯險。”
蕭讓聞言似有些失望,立馬又轉頭去看雷橫。
隻看雷橫也是連連搖頭:“不可犯險不可犯險,蕭先生,計是好計,但這計策,與蘇武麵前,萬萬使不得……”
蕭讓更是失望,卻也無奈,便是這軍中權柄,並不在他手,隻能微微歎息:“也好也好,穩妥謹慎,自是無錯……”
蕭讓顯然多少有些不快,既然是好計,怎的不用呢?兵法兵書,便就是這般,敵人未穩,豈能不擊?
隻看眼前二位,多是少了膽氣啊!
隻想那吳學究在山寨裡,軍令哪般,自能行得……
蕭讓起身,出大帳遠眺去,此時南邊不遠處,就看那兩千官軍小寨慢慢紮起,蕭讓也是連連歎息,想來是一個極好的戰機,錯過了。
忽然,隻看得那曾頭市裡出來一彪人馬,馬軍四五百,步卒七八百,正在那壕溝拒馬之間的小路裡在走。
蕭讓連忙又回大帳,說道:“二位頭領,快出來看……”
朱仝雷橫兩人自也出來看。
蕭讓再說:“二位頭領,那曾頭市的人都敢出來了,要不要領兵前去截擊,一擊必勝之,好教曾頭市裡的人再也不敢出門來,便是給官軍送糧送錢,也不敢如此光明正大。”
朱仝與雷橫一個對視,兩人再去看那官軍營寨。
朱仝又是擺手:“不可不可,此去擊那曾頭市之人,蘇武必去救也,他一人三馬,奔得極快,輕易出去,必是難回……”
雷橫也接:“是啊是啊,我等麾下,雖都是精挑細選之精銳,但蕭先生不知,那蘇武麾下,更是世間難尋之驍勇,我等是知己知彼,所以穩妥謹慎,隻管穩守營寨,隻要不敗,自還能勝……”
蕭讓又是歎息,兵書兵法,難道寫錯了?
當真讓曾頭市之人就這麼大喇喇來來去去,當真讓官軍與曾頭市就這麼輕易媾和?
朱仝倒是心思細膩,明白過來,說得一語:“蕭先生,萬般計策,都對,但實力對比卻有高低,計策之道,當也是要因地製宜……”
蕭讓不言,隻看著那曾頭市一隊人馬慢慢去了官軍營寨。
蘇武這邊,自是中軍大帳在座。
來的人,史文恭自是不必說,再看兩人,一個曾魁,一個曾升,正是曾家五虎裡,一個老四,一個老五。
幾番再介紹熟悉,老四竟是文武雙全,既練武藝,也還讀書。
老五,史文恭親自來誇,說武藝不凡,也看老五曾升的身板,著實不差,竟也有一米九往上,體格健碩非常,卻又長得白白淨淨,有幾分俊秀。
至於來的一千多人,蘇武此番沒帶輔兵,自當輔兵來用。
蘇武想定許多,直接開口:“我有一計,還請諸位配合……”
史文恭自是拱手:“隻管聽得將軍命令就是。”
“好……此計啊,成也罷,不成也罷,且先試試再說……”蘇武說著,看向在座眾人,林衝史進張清,都有。
蘇武開始慢慢細說……
隻聽得蘇武說完,張清先是一臉大喜:“將軍好計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