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被狠狠壓價。
那些人或許還存著一點逼迫的心思:你是鐵匠又如何?還不是得到我這裡低聲下氣換一口吃的!
於二不一定自己出麵,他會找人代辦,需要支付中間費用,但是這樣更安全。
他們晚上沒敢睡,就擔心城裡那幾幫勢力找過來。
那些人可不希望於鐵匠離開。
晚上全家人聚在一起,沒敢點燃燭火。
馬上要離開,心情都挺微妙,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擔憂和茫然。
於二沒那麼多傷感情緒,安慰:“大哥,姓溫的書生腦子靈活,但心腸軟,到時候咱們有什麼麻煩去求一求就行了。他們隊伍裡也有小孩子,年紀不大,咱家小彩還能有玩伴。”
於鐵匠夫婦聽到這話又擔心:“這世道,心腸太軟可不是好事。”
於二立刻說:“不是還有那個周縣尉嗎,一看就是個心硬的!”
另一邊。
何大在城外與於二分開之後,繞道去了另一處。
那裡有三個人藏著。
這三人,兩個是何大同村的,另一個是後來在縣城認識。
平時幫何大偷運物資的就是他們。
他們願意為何大做事,隻要把何大交代的事做好,就能得到自己的那份報酬,分些吃食。雖然不多,但能不餓死。
也不敢耍滑,何大更滑頭,還有手段,夠狠。
以前隔壁村有個無賴找何家二妹的麻煩,沒幾天,那無賴就不見人影了,據說是得罪了縣裡的貴人,被官差給殺了。
世道亂起來,大家搬到縣城之後,何小弟也遇到過麻煩,沒多久也解決了。
這背後都有何大的影子。
因此他們對何大有敬有畏。
此時,三個忠心的跟班,給何大展示自己的成果。
不遠處,一頭水牛正在啃草。
早在一個月之前,譚縣令做撤離準備的時候,他們就偷偷搞了一頭水牛,何大策劃,他們執行。
馬牛驢騾都有衙門的人盯梢,牛有水牛和黃牛,但水牛在天熱的時候喜歡泡水,看管的人難免會有忌憚疏忽,更方便他們出手。
“大山哥……”
“以後彆叫我大山,叫我‘大丘’,大丘才是我的正式名。反正都一個意思。”何大說道。
“為什麼要改名,大山多好聽。”其中一人困惑。
何大心說那位周縣尉好像就叫什麼山,可不能撞名了。嘴上卻道:“你們懂什麼,我這是跟著聖人取名,有聖賢護體!”
“哦哦!原來是這樣!這名字吉利!”
三人連連稱讚。
“那,大丘哥,牛牽來了,現在天冷,它這段時間都沒泡水。”
“今天我特意燒水給它刷了刷!”
“我偷偷搞來點精飼料,牲畜就得吃這個才有力氣乾重活!”
三人展示自己的功勞。
“不錯不錯,乾得好!‘竹竿兒’,晚上再去搞點精飼料。這兩天那幫人鬥得狠,守倉庫的人少。”何大說。
“沒問題,大……丘哥,牲畜口糧的那裡其實每天都有人監那什麼偷東西,偷回去自家吃!”
“監守自盜!”何大得意道。他跟自家弟弟聊天的時候學了不少文雅詞。
至於牲畜的口糧,他們並不覺得低賤,如今大家都缺糧,都快餓死了,隻要能吃,彆管是喂什麼動物的,撬回去養自己的小家。
他們沒搞到木板車,但有這頭水牛,何大已經很滿意了。
水牛可以馱運包袱,自家小弟身體文弱,也能騎在牛上。
“咱到時候千萬防著於二那邊的人,彆讓他們占便宜,累到咱們的牛!”
回到城裡,何大試探了住在同一個宅院的其他人的態度。沒一個想離開的。
想離開的早半月就跟著譚縣令跑路了,留下的人還挺歡喜能多占據幾間房。
何大心中嗤笑,都是目光短淺之輩!
不像我,已經有了方向,不,是有了誌向!已經有了更高遠的人生目標!
這小地方困不住我!
其實半月以前,何大沒有離開的打算。他沒彆的能力,這裡才是熟悉的地方,自己的關係人脈都在這兒,想做什麼事,動一動腦筋也能做到。
譚縣令離開的時候,他猶豫過,還是沒那個膽量離開。本來賤命一條,離開家鄉就變得更低賤。
誰能想到半個月時間,城內就亂成這樣。
如今,城裡說不定更危險,想要選一條活路,想要更有前途,就真得離開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何大睡不著,滿腹心事。
即將離開家鄉,確實挺不舍的,也忐忑茫然。緩了緩,又想著溫故的那幾句話。
溫故的話他沒記全,但記住了一句“獨行快,眾行遠”說給小弟聽。
還有一句,就是混出頭了衣錦還鄉,給爹娘二妹修墳,換上華貴的棺木,多燒些祭品,讓他們在下麵過得更好。
越想,情緒代入越深,哭得稀裡嘩啦。
“小弟,咱們一文一武,定要在北地混出頭!”
同樣睡不著的何小弟眼中也閃著淚光,重重道:“一定!”
何大又想到溫故說的“福報”。
一個相信福報的書生,放在以前,何大會嘲笑對方的天真。
長期混在市井,人性之惡他聽得多了。多少除暴安良的人沒有好下場,而那些欺淩百姓的惡霸卻過著好日子。如果能讓自家過得好,何大願意當惡霸!
但如今,也隻有像溫書生那樣還存著仁善之心,相信福報的人,才會在這樣的世道裡,更接納他們這些身份卑微之人。
“溫書生真是個好人啊,如果世道沒亂,他一定能金榜題名,當大官!當好官!”
何小弟對溫故的所有了解,都來自於何大的解析。雖然還沒見過溫故本人,但已經留下了極深的正麵印象,讚同地應聲。
何大更覺得自己的選擇沒錯。
他們這些沒背景的村戶人家,他這樣的縣城底層街溜子,能不能混出名堂,難道是看誰更聰明更會來事?
不是!
是有沒有跟對人!
眼下,相比起城裡這群蠢貨,還是跟著溫故北上更靠譜。
次日,天空還隻是蒙蒙亮,城門已打開。
這時候氣溫低,很多人趁這個時間出去砍柴,在這兒生活多年,路都熟得很,閉著眼都能走。走一段路天就亮了。
何大和於二那邊早有準備,分散出城,該打點的提前打點好。
溫故等在屋棚那裡,聽著天空傳來的隼鳴,看向前方。
不多時,一個個身影出現。
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瞧著好像有十來個。
不過,最引人注目的,還是木板車和水牛。
出城之後碰麵,原本相互防備的兩方人:“……”
何大看向對方的木板車。
於二盯著對方的水牛。
氣氛微妙,各有心思。
溫故看著他們,眼神清澈真誠。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奪麼強大的主觀能動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