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家人所在的這戶,門沒有拴上,隻是虛掩著,就是為了讓他回來時能第一時間進屋。
“娘,哥嫂子,我回來了!”
程知推門進裡麵,急促說道。
“你們怎麼樣?我帶米回來了!”
溫故幾人確定這裡沒有彆的危險,跟著往裡走。
很快發現,裡麵靠牆躺著三個人,也就是程知的親娘和兄嫂。
隻不過此時三人看上去非常虛弱,意識迷糊。
程知試著跟他們說話,但並沒有得到回應。他哥半睜著眼睛想說什麼,卻沒聲音,手還無力地發抖。
溫故對旁邊的堂兄道:“鐵頭把你水壺拿出來。”
又找周縣尉要了兩顆硬飴糖,扔進水壺裡麵,讓鐵頭再擰緊水壺搖晃。
“程兄,是否有乾淨的碗或茶杯?有湯勺也拿來。”
“有、有的!”
手足無措的程知按照溫故的話,找來一個瓷碗和湯勺。
竹筒裡的甜水倒出。
“給他們喂點兒。”溫故說。
程知端著碗過去。
旁邊鐵頭看著竹筒裡麵剩的兩顆飴糖,倆剩一半沒溶化。
“弟,這還有糖。”
“你自己吃。”
“哎!”鐵頭喜滋滋倒進嘴裡。
溫故轉頭看看程知的家人,對程知說:“像是餓的,喝點甜水先緩一緩。”
視線掃過周圍,又說:“他們把吃的都留給你了。”
程知沉默地給家人喂水,端著瓷碗、拿著湯勺的手顫抖著。
溫故沒一直盯著他,看向屋內:“爐子燃起,再燒些熱水。”
何大立刻跳上前:“我來我來!”
於二見狀也不甘落後,跟過去幫忙。
他們現在要主動表現。隊伍今天搜到不少物資,是按勞分配的,燒水這點小事也能計入其中吧?
就算不計入,給溫故留點好印象也行。
何大一邊生爐子,心中有些得意,又十分慶幸:咱跟對人就是不一樣!
從進鎮到現在,才多大會兒?
兩大袋鹽,各種米糧、乾果、糖,其他用品就不說了,他最看重鹽糧。
溫書生說了,要讓青一道長把粗鹽煉成細鹽,吃了不傷身體。
世道太平的時候,他們哪吃得起細鹽,他都不知道細鹽是什麼味兒。
現在逃難,反倒是享口福了。
哦,還有糖!
待會兒回去那罐飴糖就要分到手了!
吸溜——
人活著圖什麼?
有盼頭啊!
終於不用跟自家牛搶吃的了!
何大的目光掃過周圍,看到邊上擺放的一個個大醋壇子。
他還記得之前溫故跟程知談話的時候提過,醋或許也能辟邪。
沒有酒,搬幾壇醋也很行!
何大眼饞周圍放置的那些醋壇子。
於二也是同樣想法,今天收獲多,心情好,還有興致開玩笑:“又是酒又是醋,感覺自己醃入味了。”
“醃入味不好嗎?”何大反問。
“挺好的!”
跟血氣純淨的人在一起,邪物首先選擇的肯定是彆人。
身上有味兒算什麼,再來十倍的濃烈!
等熱水燒好,分了些水出來備用,溫故拿出一個大紙包,把裡麵的糧粉倒進鍋裡,對程知說:“煮點米糊給他們吃。”
程知紅著眼,感激道:“多謝!”
坐門口的青一道長看看那個大紙包,又瞧了眼溫故,再瞥一眼程知和家人。
“嘖嘖嘖嘖。”
過了會兒,程知他娘和兄嫂接連恢複意識,雖然依舊沒力氣,但人清醒了些。
程知他娘虛弱的聲音說道:“娘就知道你不會出事,你今天出門前給神仙磕過頭的!”
小劉和周縣尉忍不住往屋裡張望。
你們家究竟請的哪路神仙?
程知給家人介紹了溫故幾人的身份,簡要將今天的險境講述。
程知他娘撐起身,感謝溫故他們的救命之恩。
雖然也心疼浪費掉的那些糯米,但人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他們對溫故這個讀書人的態度,和其他人明顯不一樣。
擔心溫故對程知有誤會,程知他娘和兄嫂都表示,他們是自願的,都是源於心中的執念。
程知他爹當年與人爭執,明明對方不在理,但是對方家裡有人考了功名,反倒是自己家被所有人指責。
那些人似乎就是憑身份辨對錯。
他爹身上的傷,隻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也可能緩過來,但周圍不間斷的指責和嘲諷,說風涼話,往門口潑臟水,長期釋放群體的言語暴力,還有不少流言蜚語。
他爹在病床上抑鬱而亡。
溫故低歎:“人言可畏,積毀銷骨!”
程知眼中閃著淚光。
程家早些年逃難到鎮上,自家人沒什麼大本事,也無宗親幫襯。
他爹臨終前還惦記著:等程知考了功名,一定要去墳前告訴他!
程知記東西很快,他們家隻覺得,這樣的人一定有極高的讀書天賦,咬牙一路供過來。
隻要程知考上功名,他們全家就熬出頭了。
家人心甘情願付出。
若當年有官身,他爹也不至於含恨而終。
溫故能理解他們的想法。
當年的遭遇,讓程知和家人對階級跨越抱有更深的執念。
而對平凡百姓而言,想往上爬,也就隻有讀書這一條路。
溫故對程知的記憶水平,已有大致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