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千戶輕描淡寫的說道,“是個成化年間的老人了,你們這些人未必知道。”
成化年間的老人?
裴元心中那種感覺越發強烈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的問道,“莫非是三十年前、那位……”
“嗯?”裴元還未說完,韓千戶就瞧了他一眼,臉上略有些驚訝。
那人的名字三十年來一直被被視作禁忌,他的事跡也該悄無聲息的消散在世間才對。
韓千戶將信將疑的問道,“你聽說過他?”
裴元吸了口氣,忍不住說道,“犁庭掃穴,滌蕩女真,殺的建州三衛膽寒,莫不是他?”
“帶著兩萬精兵,冒著寒風暴雪,晝伏夜行二十七日,奔襲蒙古王庭。又縱兵掩殺,讓達延汗僅以身逃,滿都海陣斬當場,莫不是他?”
“韃靼軍入大同、宣府劫掠,亦思馬因部視我邊防如無物,而此人三次勇猛的迎擊敵軍,又在黑石崖大捷,殺的韃靼人喪膽,莫不是他?”
韓千戶聽裴元說完,仔細的打量了他幾眼,半晌也沉默無聲。
稍後才道,“正是此人,禦馬監六品奉禦汪直。”
裴元聽完,心中真是說不出的滋味。
這個年輕的太監如同猛虎一般縱橫北疆,展露著大明的獠牙。
他本已經有了滔天的權勢。
然而他絲毫不留戀那權勢的中心,矢誌於抗擊外敵,保衛北境。
直到皇帝下詔剝去他的權勢,兵部下令抽走他的兵馬,最後在胡人大兵壓境的時候,一紙命令將他趕去南京養老。
大明給了這個年輕的太監什麼呢?
犁庭掃穴,滌蕩女真,給他的賞賜是加食米三十六石。
以兩萬精兵,奔襲蒙古王庭,讓達延汗隻身逃竄,給他的賞賜是加食米四十八石。
鎮守宣大,擊潰追殺亦思馬因部,威震敵膽,給他的賞賜是加食米三百石。
然後這個年輕的太監就被封印在了南京,擔任著六品的禦馬監奉禦。
之後。
直到這個大明王朝覆滅,百餘年間,可還有一個男兒能帶著大軍,冒著寒風暴雪,晝伏夜行二十七日,勇猛的向胡人的王庭發起猛攻嗎?
沒有。
裴元心懷激蕩,一時難以自禁。
韓千戶疑惑的看著裴元,不知道眼前這滑頭的家夥,怎麼會這般失態。
裴元心頭卻很難受。
韓千戶不知道啊。
韓千戶什麼都不知道。
她隻知道汪直這個大明的赫赫凶器封印在南京,隻知道這個赫赫凶器隻要拿出來,就能讓江南士人震恐。
卻不知道,以後會有幾百幾千萬的明人,被像羔羊一樣宰殺。
汪直,三年間,縱橫北境,天下無敵!
明人,把自己的猛虎,封印在了南京三十年!
——帶著朝廷賞賜他的那點米,和一個六品的官銜。
韓千戶回過神來,對裴元說道,“你既然知道此人,那我也不必多說了。隻要我放出傳言,我想蘇州那些人一定不敢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