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這邊立刻安靜下來,大家都豎起耳朵聽著。
好一會兒,就聽驛站那邊,也有人出來大聲道,“這是朝廷的官驛,不和江湖人來往。”
接著,就聽到嶽清風那強壓怒氣的渾厚聲音,“小女耐不得寒,隻讓她去簷下避避雨總行吧。”
有人答道,“我們也聽過嶽掌門的名頭,隻是朝廷規矩便是如此,何必難為我們這些底下人。”
一問一答間,那驛丞也趕到了眾人麵前。
他嗓子沙啞的對裴元陪笑道,“各位恕罪,各位恕罪。今日驛站中失了火,又突逢凍雨,卑職前後張羅,實在不是有意怠慢。”
裴元看著他,忽然冷不丁的問道,“是誰阻止我們過去?”
那驛丞一愣。
裴元將繡春刀微微提了提,一道冰冷的雨線,順著刀刃就流了下來。
那驛丞不知是不是被外麵寒風吹的,身子抖了抖,半晌才磕磕巴巴的低聲道,“主要是南大司馬的意思,這裡沒有幾個能住人的房間了,而且還有不少家眷士子,都在屋簷下躲雨呢。”
南大司馬也就是南京兵部尚書王敞了。
裴元看了那驛丞一會兒,問道,“那南大司馬是怎麼交代的?”
驛丞聽出了眼前這人的怒意,小心的說,“南大司馬說,此處已經沒有片瓦給各位容身,讓各位另尋去處。”
南大司馬的名頭確實有些驚人,但是四人被凍雨淋透,如今還要摸黑冒雨在荒野中去尋宿處,就算僥幸不被凍斃,恐怕也要人人大病一場。
陳頭鐵便破口大罵道,“現在就趕我們走,豈不是要我們的命?最少也要等我們烘乾衣裳,備好蓑衣吧?”
那驛丞不敢答話,也不應聲。
裴元的心情極度惡劣,他看了那邊矗立在雨幕中的那十多個黑影,回頭對三人吩咐道,“等我。”
說完,輕輕策馬向嶽清風那邊去。
裴元不知道嶽清風這會兒是什麼心情,等到了華山派那群人麵前時,就見他們在雨中沉默的注視著驛站中的亮光,眼中像是跳躍著火。
嶽清風和裴元之前設想的完全不同,他四十多歲的樣子,相貌長的不賴,豹頭燕頷,體型甚是雄壯。
這位華山掌門整張臉上的神情收斂,略帶深沉,像是一隻隨時會應激的豹子。
見到裴元過來,華山派立刻有人喝問道,“你是何人?”
那十多人的視線都注視在裴元身上,裴元毫無懼色,放馬上前,“我乃南京錦衣衛千戶。”
就有人回應道,“我們江湖人不和朝廷鷹犬打交道。”
裴元不理會那人,看著嶽清風沉聲道,“你的人要避雨,我的人也要避雨,一起想個辦法吧。”
嶽清風確實不想理會這個朝廷鷹犬,但是回頭瞧瞧後麵瑟瑟發抖的女兒,默然片刻,開口問道,“你想要怎樣?”
裴元早已下定決心,他的目光在這夥人背上用布包著劍上掃了兩圈,一字字的對嶽清風道,“你們是拿劍的,我們是拿刀的,我覺得我們不該被拿書本的,凍死在荒野裡。”
嶽清風神情一震,目光銳利的打量著裴元,“你什麼意思?”
裴元沒再說話,隻是看著嶽清風。
嶽清風和裴元對視了一會兒。
兩人都不敢說接下來的話題,隻是他們眼中那不可遏製的勃勃野性,卻沒有他們表現的那麼克製。
裴元輕輕策馬往遠處走了十來步,嶽清風回頭吩咐道,“都不要動”,隨即策馬跟了過去。
兩人僅談論了幾句話,就各自分開。
等回了三總旗那邊,裴元沉聲道,“走。”
陳頭鐵不甘心道,“大人,要不要設法見見南大司馬,不行就抬出韓千戶的名頭試試。”
裴元冷笑道,“不必了。”
隨即策馬向遠處去。
三總旗無奈,隻能緊緊跟在後麵。
華山派那邊的十多個黑影也仿佛放棄了一般,慢慢調轉馬頭,往來路撤走。
等到那驛站的光亮完全消失,裴元才勒住馬匹,停了下來。
隨後在冰冷的雨水點滴中,解身上的衣服。
“大人!”三總旗都吃了一驚,不知道裴元這是發什麼瘋。
裴元身上的棉衣吸飽了雨水又濕又重,裴元將衣服脫了,從包袱裡換了一身往日穿的單薄舊衣。
接著,將從劉七那裡得來的霸州刀,一層層解去束縛。
程雷響和陳頭鐵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他們的喉嚨有些發乾,但也毫不猶豫的下馬換衣服。
宋春娘的睫毛上都已經開始結冰了,她哆哆嗦嗦的也想下馬。
裴元看了她一眼,說道,“你不用了。”
接著安排道,“等會兒陳頭鐵和我走一趟,程雷響和宋春娘你們兩個在外隨時接應。”
裴元的眼睛看著三人,“若是事情成了,你們就忘記今晚的事情。若是事情不成,咱們四個就亡命天涯去吧。”
宋春娘也聽明白了,她毫無懼色的咬牙道,“我也去,殊死一搏,也比在這裡凍死強。”
裴元嚴厲的掃了她一眼。
宋春娘心中一顫,沒敢再堅持。
等裴元和陳頭鐵換好了衣服,兩人又割了一塊布,將頭包的隻露一雙眼睛。
裴元拿著霸州刀,陳頭鐵隻有繡春刀可用,兩人都上了馬,向那驛站的方向馳去。
離得近了,就有四五人,從黑乎乎的雨幕中過來彙合。
裴元對江湖事不太懂,詢問幾人道,“用誰的名號?”
全身包在黑衣中的嶽清風低沉道,“白蓮教。”
裴元也不在意是誰,無非是個名頭。
他對華山派眾人警告道,“裡麵有一個人,是南京的兵部尚書王敞,如果有可能,儘量不要殺他,不然這亂子就通天了,誰都不會好過。”
嶽清風顯然也知道事情的重要性,開口詢問道,“那兵部尚書長的什麼樣?”
裴元還真知道點八卦。
那王敞身子矮小,又喜愛虛榮,於是將紗帽作高頂,鞋著高底,輿用高扛,世人呼為三高先生。
裴元便道,“其人養尊處優,身材短小,應該不難認。我若見了,會呼喊給你,免得殺錯了人。”
嶽清風道,“甚好!”
眾人在凍雨中,體力迅速的消耗。
他們也不再浪費時間,各自亮出武器,直接策馬向那驛站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