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隻是笑。
他本就魁梧強壯,宋春娘偏輕的身體對他來說,完全算不得什麼。
他將手足無措的宋春娘放在肩上,哈哈笑著說道,“走啦。”
宋春娘的平衡感很好,剛才在書鋪前被裴元倒拖著走的時候,仍舊能腳步不亂的穩住身形,挑飛許多暗器,這會兒卻用手攬著裴元的脖子,努力的平複著心中的不安。
也正是因為兩人離得很近,她又心無旁騖,於是便清晰的看到裴元眼裡的光,慢慢慢散,臉上笑容,也一點點的消失。
剛才那大笑時豪氣乾雲,神采飛揚的漢子,臉上慢慢陰沉下來。
宋春娘抿了抿嘴,意外的心裡也很難受。
她想了想建議道,“你把我放下來,趁著他們反應不及,我去看看能不能查出他們的來路。”
“不用。”
裴元說著,臉上重新有了笑容。
隻是那笑容,異常難看,像是有著衝擊力的猛獸,猛然露出牙齒。
宋春娘摟著裴元脖頸的手緊了緊,她試探著問道,“這麼說,你知道是誰在對付我們了?”
裴元“嗯”了一聲,輕聲說了一句,“我以前真的是太天真了。”
他原以為在這個沉悶無望的世道裡,隻要不去想太遠,就可以快樂的苟活下去。
卻沒想到,哪怕躺平了,睡著了,還有噩夢不肯饒恕。
就在半天之前,裴元還樂觀的做出估計。
認為在拿到稅銀之前,他和江南官僚集團,以及附庸於他們的豪強、江湖門派,是處於臨戰前的和平狀態。
並且把“從蘇州拿到提督蘇杭織造衙門的銀子”,作為第一個時間節點。
所以裴元才大膽的出門找呂達華,沾沾自喜的賣弄自己的小聰明。
然而,他卻忘了一件致命的事情。
當兩個角力的對手,其中一個開始不要臉了,另一個還會在意臉麵嗎?
如果裴元在“從蘇州拿到提督蘇杭織造衙門的銀子”之前受到攻擊,對江南官僚集團沒有任何好處,那麼,對朝廷會有好處嗎?
答案是……
當然會有好處!
既然地方很有可能以煽動民變這個陽謀來惡心朝廷,並占據道德的高點,那麼朝廷能做的最好的選擇,就是提前將這個火藥桶引爆!
比如說。
若是運送稅銀的官員,在前往蘇州的路上就遇刺了,那情況是不是出現了美妙的反轉?
那些什麼“掠奪民財、引發民變”、那些高高在上的道德輿論,還能成立嗎?
民財還未到達押運官員的手中,現在也根本沒有發生民變。
他們刺殺押送稅銀的官員,就是為了商稅!
這就是在抗稅!這就是在造反!
當矛盾**裸的展現出來,雙方不立牌坊,直接當婊子的時候,就要看實力說話了。
那些打著百姓的幌子,癱瘓朝廷,拖朝廷後腿的少數派,也將徹底失去施加影響的重要依據。
這樣的局麵,對朝廷是極為有利的。
而裴元,就是能讓整盤棋都活起來的那枚棄子。
至於襲擊裴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