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地,此地起了一陣大風。
隻見燭火隨著紅燈籠搖動,地上的光影也跟著搖了起來,風聲、樹聲、窗紙聲……簌簌沙沙的動靜壓過了媒婆又尖又喜慶的嗓子。
賓客閉眼的閉眼,遮臉的遮臉。
待風小一些,眾人睜開眼睛,正要見證這夫妻對拜的甜密時刻時,驚呼聲在人群中響起。
“流血了流血了……”
“啊,新郎死了——呸呸,不是新郎,是雞……是雞死了!”
大家夥兒朝喜堂處瞧去。
隻見被替代為新郎的大公雞先是兩眼出血,蔫耷著雞冠,緊著脖子一歪,翅膀尖都垂了下來,整隻雞像死了一樣,瞬間沒了動靜。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
剛剛瞿老那話怎麼說的?
大公雞千挑萬選,從一窩裡選出最精神的那一隻,毛羽豔麗,油光水滑,不止斤數,就連尾巴處的尾羽,都要合著新郎官年紀的尾數。
它是誰?
這會兒它不是大公雞!
它就是新郎官!
人是出類拔萃,它是出類拔雞,雞生的巔峰時刻。
“雞都死了,那新郎——”有人遲疑,“他該不會也死了吧。”
“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前頭說話的是個二十好幾的青年,早就不是稚童,可一旁的人聽著了,仍然扯了扯人的垂墜的衣袖,不讓他多說。
瞅著高堂上麵色不好看的吳老爺,賓客間相互瞧了瞧,麵有訕色。
這大兄弟,瞎說啥大實話!
心裡想想就好,說出來多尷尬。
花媒婆也驚得厲害,小腿肚打顫,麵上有些鬆垮的皮肉都跳了跳,幾乎掛不住臉上的笑了。
從業多年,她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兒。
邪!
有些邪門!
“吳老爺,你瞧這——”她腳尖兒著地,悄悄往後挪了挪,離那隻沒氣兒的大公雞遠一些。
帕子一遮嘴,小聲提醒。
“是不是尋人去後院瞧瞧王秀才?”
“不用,吉時不能耽誤!”吳九鼎麵色不好看,應話時,聲音也硬邦邦。
他當機立斷,“換一隻大公雞,咱們繼續拜堂行禮,有什麼不妥,我們吳家自會承擔。”
“那成,聽您的!”話說到這份上了,花媒婆也不好再勸,心中歎氣,連忙應下。
她朝人打了招呼,叫人去雞寮再抱一隻過來。
這次,沒法合那麼多的規矩了。
畢竟,樣樣合適的大公雞也沒有那麼好尋。
重新抱來的大公雞斤兩少了些,瞧著苗條,羽毛也不如先頭的豔麗。
新公雞掛大紅綢帶,著裝體麵,花媒婆心安,帕子一抖,禮樂重新響起。
她提起嗓子,正待重新喊一次【夫妻對拜】。
倏忽的,花媒婆的眼睛睜得老大,一句夫妻對拜卡在喉頭裡,像是魚刺卡著了一般,任她擠眉瞪眼,就是喊不出來,反倒倒吸幾口涼氣。
人群中也嘩然。
作孽喲!
“吳老爺!”花媒婆撲著帕子,花容失色,衝著吳九鼎就拍去,“您還是上秀才公那兒瞧瞧去吧,就這點兒路兒,吉時誤不了!要當真有個什麼意外,耽誤的是您家千金呐。”
她當真是一片熱心腸!隻半分的私心。
隻見這隻細瘦一些的大公雞才戴上彩綢,一句夫妻對拜還未出口,它脖子一扭,原先還機靈的小眼睛一閉,口吐白沫,瞅著也沒了氣息。
這、這是升天了呀!
……
頭一隻公雞沒氣兒,還能說是意外,第二隻又沒氣兒,花媒婆想說一句意外,都不能昧著良心說瞎說。
大公雞沒氣不打緊,怕就怕,這升天的是那秀才公啊!
花媒婆恨不得拍腿,再把昏頭的吳老爺搖醒。
禮未成,就還未玉成好事,秀才公要當真病沒了,沒福氣做這吳家的女婿,吳家趁早取消婚禮,吳家小姐也能挽回些損失。
沒得白白撈個二婚頭的名聲。
再有,成婚當天人沒了,衝喜不成,傳出去不就成克夫了?
難聽!忒難聽!
她花吉祥二十多年吉祥的名頭都不吉祥了。
……
奈何,吳九鼎頭鐵,愣是不信邪,聽不進花媒婆的苦口婆心。
“再抱隻雞來,不,再提兩籠的雞來!”他鐵青著臉,也不坐高堂了,站了起來,右手撐著太師椅的把手,手上青筋暴起,幾欲將木頭捏碎。
他就不信了,這雞,難不成就沒一隻中用?
“是。”
下人瞅了下花媒婆,到底發月銀的是吳老爺,得聽吳老爺的話。很快,兩籠的大公雞就被提了過來,下人彎身,從籠子裡抓了一隻最精神出來。
這一回更迅速,才踏進堂屋的門檻,原先撲棱翅膀的大公雞就沒了氣。
“天呐天呐!”
“瞧到沒,來一隻死一隻,這親事邪門啊!”
“新郎該不會真出事了吧?”
“……”
眾人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