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丹都沒有睡著。
他翻來覆去的想著鐵匠發生的故事。
輾轉反側,他一閉上眼睛,就好像身臨其境一般。
那個畫麵一直縈繞在他的眼前。
就好像經曆這一切的不是鐵匠,而是他自己。
貴族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殘忍的把他母親塞入了熔爐之中炙烤,散發的肉香逐漸變成焦臭,淒厲的慘叫在某個時候戛然而止。
貴族又將莎拉的眼球挖出,血淋淋的莎拉哭泣著流出血淚。
一想到這個畫麵,他就驚懼不已,冷汗不由自主的浸濕後背。
和丹同床共枕的莎拉,也發覺了丈夫情緒的不對勁,她擔憂的問,
“丹,你怎麼了?”
“一晚上魂不守舍的。”
丹深呼吸著,儘量把這些畫麵都排出腦外,可是無論他怎麼去屏蔽這些幻想,都無濟於事,那種淒厲的慘叫和哭聲,如同夢魘一樣纏繞著他。
“有點......睡不著。”
丹回答道。
莎拉從後麵,摟住丹,溫暖的擁抱使丹的心情略微的緩和了一些。
“你可以和我說的。”莎拉輕聲說著。
丹愣了愣,他起身坐到了床邊,他把心中積攢了很久的怨氣,和莎拉儘數傾訴。
“我原本以為我們當初在南帝國過的日子,已經夠糟心的了。”
“我們背井離鄉,來到西帝國討生活。”
“結果卻是,西帝國的平民過的一樣的苦......不,他們甚至比我們更苦!”
“我們饑餓著......我們被高昂的稅收壓垮,但是我們還能夠活著......起碼能像個人。”
“我們的屋子雖然破爛腐朽......但是我們的屋子還堅挺著。”
“而這裡的人,你看看俄尼卡、塔爾庫提斯!他們餓得開始吃人肉了!”
“但實際上.....並非他們在吃人肉!”
“而是那些該死的貴族在吃人肉!”
“他們穿著體麵,卻是無數未著寸縷的桑農換來的;他們浪費的食物,卻是無數饑餓得骨肉如柴的農奴換的。”
“他們揮霍著一切,並沒有絲毫的感恩之心,反而高高在上,似乎他們理應如此!”
“這樣也就算了。”
“他們完全不把我們這些平民當人,甚至......連牲畜都不如!”
“他們肆意的虐殺著我們,這並沒有觸犯法律,反而是我們膽敢有絲毫的反抗,那麼我們就將麵對整個帝國貴族集團的怒火!”
丹把今天在酒館聽鐵匠說的故事又和莎拉說了一遍。
莎拉捂著嘴巴,眼睛睜得大大的,她難以相信這是人能乾出來的事情。
“天呐,他憑什麼這麼做!”
“那可是三條人命啊,年邁又生病的老人,還有一個孕婦和孩子!”
“這些貴族還是人嗎!”
丹看著莎拉眼角盈出的淚光,以及她顫抖的眼睛,他說道,
“莎拉......這正是我想改變的。”
莎拉看著丹,深情的看著,她說道,
“我記得神諭。”
“神說:拯救窮乏之輩,壓碎那欺壓人的。”
丹點了點頭,
“神還說過,我來到這世上,是為了動刀兵!”
“我來到這世上,就是為了殺光那些畜生!!”
丹的眼神逐漸變得堅毅,
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看向窗外,
黑夜籠罩在卡拉迪亞大陸上,仿佛無邊無垠,令人感覺自己無比的渺小、卑微亦或者迷茫。
而一顆隕星,劃過了人間,頓時間光芒大作,
將某處的夜晚耀得昭如白晝。
......
“嘿,你要不要加入我的隊伍。”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丹就來到了鐵匠鋪。
此時的鐵匠捂著頭疼的腦袋,麵色嚴肅的斥責著偷懶的學徒們。
當聽到丹的聲音後,他有些發懵,他問道,
“什麼意思?”
丹想了個直接了當的措辭,他說,
“殺貴族!”
如雷貫耳。
鐵匠認為自己絕對是聽錯了,他又問道,
“你說什麼?”
丹換了一種說法,他開始向著鐵匠介紹自己,他說,
“我是拉文尼亞之子,”
“神的命定之人。”
“我秉承神的旨意,我要在地上拯救窮乏之輩,壓碎那欺壓人的。”
“你的故事,昨晚我聽了,你是一個可憐人。”
“你是我需要拯救的人。”
“不過,我願意相信你能夠自我救贖。”
“所以,為我再一次邀請你。”
“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完成你的救贖——”
“去殺掉那些該死的貴族!”
丹的聲音在鐵匠的耳中如同回音一般,不停的回蕩著,他看著眼前這個高大健碩的年輕人,意氣風發、風華正茂,他說著那些鐵匠做夢都想乾的事情。
一種衝動逐漸在鐵匠的心頭湧起,仿佛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的話帶著一種魔力,如果自己再年輕10歲!不......再年輕5歲,他絕對會跟著這個年輕人去做一些膽大包天的事情的。
但是......他已經不再年輕了,他已經四十多歲了。
他曾經常年打鐵而健碩勻稱的身材,也因為年紀的增大而走樣變形,他的複仇的心願也如同鐵匠鋪中的鐵塊一樣,一錘一錘被砸得早已失去了心氣。
而最令他割舍不下的,這座鐵匠鋪......以及家中半身不遂、眼瞎的妻子。
鐵匠歎氣道,
“拉......拉文尼亞之子。”
“我很想加入你。”
“......但是,我已經不年輕了。”
“而我的妻子,離開了我甚至沒辦法活著。”
丹搖了搖頭,他提示道,
“你記住了我拉文尼亞之子的稱號。”
“那為什麼不記住下一句呢?”
“我說,”
“我是神的命定之人。”
“隻要你信我,你的妻子信我。”
“我將庇佑義人。”
鐵匠問道:“你將如何庇佑?”
丹的回答很簡單,
“神跡。”
......
鐵匠鋪反常的早早關了門,學徒們如釋重負的放下了手中工作,享受了一個難得的假期。
鐵匠的家距離鐵匠鋪並不遠,一百多米的路程,是一座居民區裡的房子。
他帶著丹回到家中,
他打開厚重的木門,陽光投入昏暗的屋子,灰塵在光柱之中翩翩起舞。
“親愛的,我回來了......我還帶了一個朋友。”
鐵匠的聲音和在鐵匠鋪的時候截然相反,學徒們從來都沒聽到過他用如此溫柔的嗓音說過話。
“傑夫,你難得交到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