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經快要到八點了，初夏季節，已經開始進入夜宵的旺季，在橫店這地方，夜生活更是喧鬨。
這家名為河師燒烤的燒烤店生意極好，從店門口一直蔓延到街邊，都擺滿了它的桌子，也都坐得七七八八了。
在燒烤店內的一角，何勇聽了張馨妤的話，沉吟了一下，直接說道：“你們都知道我老何是什麼樣的人，我就直說了。今兒，你們誰要是願意陪他睡一覺，我保證，一個月之內，讓她進三個組，而且都有台詞。”
幾個女孩一時間都沒說話，但也都沒有什麼異常的神情。
就如同何勇所說，他又不喜歡女人，這樣直來直去的說話，也不拐彎抹角，大家都成年人了，反而心裡還更敞亮。
萬婷婷問道：“那這次呢？”
何勇嗬嗬笑了笑，道：“這次還用說？到時候，或許你都用不著我了，對嗎？”
另一個長發女生又問道：“何頭，真是風聲的副導？”
何勇眉頭一皺，有些不悅，“這些話就不用說了吧？要是不信我的話，現在就可以走。”
幾個女生，沒有一個屁股離開板凳的。
張馨妤認真的問道：“何頭，這次的角色真可能在風聲裡露臉，還有台詞？”
何勇對張馨妤很明顯更加重視，放慢語速道：“這事兒我不敢打包票，畢竟，最後導演剪出來什麼樣，誰都不知道。我要給你保證什麼，那肯定是在騙你。除非，你今晚上爬的是陳諾的床，那我敢保證，電影裡肯定有你的兩秒鐘鏡頭。”
他最後這話一說，幾個姑娘也都有點害羞的笑了起來。
張馨妤呸了一聲，道：“我要跟陳諾…那啥了，還隻有兩秒鐘鏡頭？那我床上功夫能有多差！”
萬婷婷正在喝水，聽她這句話，噗的一聲噴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
這一下，包括何勇在內，大家都忍不住大笑起來，這個燒烤一樓大廳的角落，一時間充滿了歡樂的空氣。
樂了一會兒，何勇看了一眼趙麗櫻。這個姑娘在這幾個人裡，說性感不如張馨妤，說腿長胸大不如萬婷婷，說好看不如張情，算不上多麼突出，但是可愛清純那是獨一份。
萬一之後的貴賓就愛這一口呢？
所以何勇依舊挺關心的問道：“小趙，你覺得怎麼樣？有什麼問題嗎？”
趙麗櫻猶豫了一下，說道：“何頭，要是不陪睡，有機會嗎？”
何勇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說道：“當然有。還是那句話，你跟陳諾關係怎麼樣？認識嗎？去過他家？一起吃過飯沒有？是不是幫他掃過地，鋪過床，還一起演過戲，啊？”
趙麗櫻自然聽出來何勇口中濃濃的嘲諷，一下子臉都漲紅了。
何勇又說道：“都沒有吧？那你可知道，現在橫店裡，每天去那個裘莊外麵等活的男男女女有多少嗎？都快繞湖一周了知道嗎？小趙，你來橫店也一年多了吧？”
趙麗櫻默不作聲的點點頭。
要是放在一年前，她現在要麼哭要麼走，但在橫店呆了這麼久，她的心靈比當初堅韌了無數倍。
比起以前聽到的那些汙言穢語，何勇這點嘲諷，真是什麼都算不上。
何勇繼道：“其實也不隻是小趙，你們幾個裡麵，就馨妤是剛來沒多久，其他人有的像小趙一樣來了一年多，也有來了兩年的，還有小張，你好像來了快三年了、對吧？”
坐在趙麗櫻對麵的那個短發女孩嗯了一聲。
趙麗櫻其實覺得，五個女孩裡麵，她才是最漂亮的一個，五官非常精致，皮膚也很細膩白皙，燈光下找不到一點瑕疵。讓趙麗櫻甚至都有點自慚形穢。
沒想到，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孩，來了橫店三年多了，居然還跟她一樣，在跑龍套。
“為什麼出不了頭？不是你們不夠好，咱們不說什麼周迅範繽冰，就說那些二線三線比如什麼陳好高媛媛之類，比你們強得了多少？要我看，強個屁！”
“那人家為什麼能有那麼多片演？甚至高媛媛去年還把範繽冰給乾了，搶了張一一的新戲女主？憑什麼？告訴你們，這就是人家敢豁的出去！關鍵時候，抓住了機遇。”
他一番話說完，幾個女人的神色都有些變化。
何勇見狀，又繼續說道：“這次，我敢說就是你們起碼五年之內最好的機會，想想吧，你到時候萬一跟陳諾薑聞一起同框演出，之後去網上截個圖，放簡曆裡…彆的不敢擔保，至少一年到頭，缺不了你的戲拍。現在拍龍套，以後接特約，像馨妤這種現在就能接特約的，到時候不是女三女四，那都不稀罕看一眼。”
“好了，我話就說到這裡。等會顧導演來了，你們誰願意的，到時候給我個眼色。”
之後，她們這桌就沒有再怎麼聊天，似乎各自都想著各自的心事。
趙麗櫻發現自己動搖了。
又或許，不是今晚開始的，早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心裡就隱隱有了這麼個念頭。
暗無天日，不知何時能出頭，這種生活她過了一年，真有些過夠了。
趙麗櫻覺得，隻需要給她一點希望，哪怕是五年，十年，隻要讓她看到一絲曙光，無論中途有多苦有多累，她都一定可以堅持。
但現在，哪裡有光？
哪怕白天，也猶如伸手不見五指的夜。
她行走其間，哪能不惶恐猶豫，乃至懷疑，自己是否踏入了禁忌之地？
回頭嗎？
回到故鄉，安安心心本本分分的找一份工作，什麼夢想什麼目標，統統任由它們死在某一個春天裡。
過上一兩年，找一個男人，結婚生子，不也是一輩子？
這樣的念頭早在她大腦裡出現過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她有三次都已經打包好行李，買了回鄉的火車票。
但每次都到最後一刻，把票退了，繼續留下來。
哪怕最開始的時候，她有整整三個月沒有接到過一個角色。
其實能熬到現在，她都挺佩服自己。
剛才何勇的話裡，最讓她動搖的一點是，那個來了三年的女孩。
趙麗櫻不知道自己熬不熬的住三年，她覺得是熬不住的。
如果是這樣，那自己又不準備就此回鄉，那她還有什麼路可以走？
難道不是像何頭所說，這就是她五年十年內最好的機會？
三十多分鐘之後，專程出門迎接的何勇，陪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走進了燒烤店。
那男的夾著一個公文包，臉上戴著一副金邊眼鏡，臉上有很多坑坑窪窪的瘢痕，細眉小眼，眼珠白多黑少，看上去挺不舒服的。
何勇跟他過來的時候，幾個女生都站起來了。
何勇挨個介紹了一遍，趙麗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那男的的眼神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幾秒鐘。
坐下來之後，趙麗櫻發現並不是錯覺，那位顧導演的眼神真就在她身上一直逡巡，跟鉤子似的，讓她全身上下都像有螞蟻在爬，坐立不安。
張馨妤舉起酒杯，順勢把她擋在了身後，說道：“顧導，來，我敬你一杯。”說完一飲而儘。
顧導演輕笑了一下，端起酒杯，淺淺的抿了一口，也沒跟她說話，偏頭對何勇道：“老何啊，我們也是老交情了，實話說吧，這次我也做不了主，隻能聽從安排。”
何勇笑道：“顧導演，我是想著我們哥兩好久沒見了，你平時貴人事忙，難得今天有時間，出來吃頓便飯，真沒什麼彆的意思。你可彆多想。”
“來，你們幾個都挨個給顧導演敬敬酒。你們不知道，當初拍大明宮詞的時候，顧導有多受李少紅導演看重。到今天，更進一步，風聲這種一億投資的電影，都把選角大權交給顧導來辦。還不跟顧導多喝幾杯？”
明明哥不也在大明宮詞裡演過戲嗎，不知道兩人認不認識。
趙麗櫻想著，敬酒的時候就忍不住問出來了。
顧導演嗬嗬一笑道：“蘇明明？有印象。怎麼你認識？”
趙麗櫻點點頭。
顧導演哈哈道：“小美女，這人腦子有問題，你最好離他遠一點。進了這個圈子裡，當年還特麼給我講什麼有所為有所不為，我為他姥姥個腿兒。結果現在怎麼樣？他灰溜溜的滾回老家、我還在橫店，而且混的還不錯，你說是不是？老何。”
何勇端著酒杯，給他碰了一個，“那是，顧導的眼界和能力，又豈是閒雜人等可比？”
之後，在眾人的恭維下，顧導演也漸漸放開了，酒過三巡，手腳也有點動靜。
一手摟著萬婷婷，一手跟那個姓張的美女喝著交杯酒，眼睛滴溜溜的在趙麗櫻身上打著轉。
讓趙麗櫻簡直如坐針氈。
隻好借口上個廁所。
結果，剛從廁所出來，何勇就在門口等著她。
趙麗櫻猶豫了一下，說道：“何頭，找我有啥事嗎？”
何勇笑了笑，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小趙，你也是個聰明人，顧道什麼意思，我不信你沒看懂。”
趙麗櫻“哦”了一聲，說道：“何頭，不好意思啊，我想了想，還是算了。”
何勇眉頭麵不改色，問道：“小趙，有什麼條件你儘管開。說實話，這筆生意很大，我呢，準備的也挺充分，什麼代價我都能接受。你就開個價，要錢還是要彆的什麼，都可以商量。”
趙麗櫻搖頭道：“真的不了。何頭。”
何勇笑道：“小趙，彆急著下結論嘛。顧導剛才也偷偷給我說了，這幾個女的之中，他確實就看上你了。你呢，這麼不給麵子，有點說不過去吧？嗯，你先說說理由，是不是嫌錢少？還是哥哥給的機會不夠多。”
如果說在半個小時前，趙麗櫻確實動搖了，也有那麼一點點想要豁出去。
但是，當聽到顧導那麼說蘇明明…
她簡直想起來給那個男的兩巴掌。
還想要我陪睡？
我陪你媽逼。
真當我趙麗櫻不會罵人嗎？
趙麗櫻忍了又忍，沒罵出來，堅定搖頭道：“確實不行，對不起。”
何勇的臉色不太好看，道：“小趙，我剛才說的話，你沒聽懂是吧？我準備了這麼多，你以為，我都準備的好果子？今天這事。你要是答應了，以後你就是我親妹妹，我保證，不出三年，你就能在劇裡演上真正的角色。”
趙麗櫻本就是個外柔內剛的性格，此時此刻，麵對威脅，她想得愈發通透了。
那幾個月，雖然苦雖然累，雖然在台上唱歌也經常被人喝倒彩，但的的確確，那是她這一生中最為珍貴的回憶。
她穿上周迅曾經穿過的戲服，走上一個個舞台，受到的那些矚目，是她在夜晚都會拿出來撫慰自己冰涼內心的東西。
明明歌舞團的幾個成員。
愛喝酒的蘇明明團長，外表粗莽內心靦腆的小四，以及那個不愛說話但很聰明的小醜王響，都是她感覺最為溫暖的朋友。
說起來，她還幫王響打掃過屋子呢，這輩子她還是第一次去給一個男生做這種事。
哼，也不知道那個家夥，現在在做什麼，還記不記得這些。
好像那個家夥，直到最後都沒有對她說句謝謝！
簡直太沒良心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因為直到最後，他也沒能讓她看到他的真實麵目。
想到這些美好的人和事，趙麗櫻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隨後回到現實，麵對著醜惡的男人，一字一句的說道：“何頭，真不行。”
何勇看了她幾秒，突然冰山消融，笑了起來，說道：“行，看小趙你這麼堅決，哥哥也不勉強你了，隻是你得幫哥哥把今天這場酒喝完，沒問題吧？”
趙麗櫻想了想，點頭道：“行。”
回到酒桌上，顧導看到何勇的臉色，似乎察覺到了什麼，跟何勇低聲嘀咕了兩句，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
不陰不陽的對趙麗櫻道：“看來你還真認識蘇明明啊。怎麼，蘇明明那傻逼是你親戚？”
趙麗櫻麵無表情道：“我以前在蘇團的團裡上過班。”
顧導演冷冷說道：“難怪，看出來了，都是把自己當成什麼冰清玉潔的聖人了。”
萬婷婷冷笑著看了一眼趙麗櫻，舉杯道：“顧導演，來，我敬你一杯，彆讓有的人掃了你的興。”
顧導沉著臉，把酒喝了。
到了11點過的時候，顧導就已經喝醉了。
摟著萬婷婷的肩，斜撇著趙麗櫻，嘴裡就開始罵罵咧咧，不乾不淨起來。
“婷婷你放心，這次哥哥一定給你選個好角色。有些賤人，真是不識抬舉。我倒要看看她以後在橫店怎麼混。老何啊，聽到沒有？要是你以後再讓我看見她，咱們倆哥們的交情，那可就沒了。”
何勇趕緊道：“是是是，要不，我現在安排一下，讓小趙他們先走？”
這位顧導演的眼神極為惡毒，看著趙麗櫻，口中淡淡說道：“彆啊，就讓人家坐在這。讓我看看是不是下麵鑲鑽了，就這麼金貴？”
這句話真是太粗俗，趙麗櫻一下子被罵得愣住了。
張馨妤這時一拍桌子，說道：“顧導演，看你戴著眼鏡，也是讀過書的人，你就這麼說一個女孩子？小櫻，咱們走，這種人，他媽的老娘不伺候了。何頭，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