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作勢要打他:“沒大沒小!”
平安躲在老爹懷裡咯咯直笑。
這種久違的親近,使陳琰理解了妻子的用意,自兩年前那件命案之後,他爭分奪秒埋頭苦讀,隻為在今年的鄉試,明年的會試、殿試中取得更好的名次,博一個好前途。
渾然不覺自己忽視妻兒已經整整兩年了。
孫知縣說得沒錯,自那以後,平安果然沒有再藏過任何東西,為表感謝,陳琰親自從陳老爺的小庫房中選出一副米芾的字帖送給孫知縣。
陳老爺詫異:“誒?不是……與我何乾?”
趙氏批了他一筆零花錢,這才怏怏作罷。
……
時人不喜五月,不嫁娶不蓋屋,不搬家不砌灶,五月一過,結婚的擺宴的便紮堆起來,陳老爺夫妻倆頻繁外出應酬,陳琰需要出門時都會帶著平安。
這天在書鋪遇到平州府學的周教授,陳琰上前行禮。
周教授彎下腰嚴肅地打量平安,直截了當的問:“就是他偷了你的考牌,害你錯過科試?”
平安巴不得當街找條地縫鑽進去,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
陳琰隻是溫和的笑笑:“犬子是有些頑劣。”
周教授又問:“考試在即,怎麼還有時間帶著孩子在外閒逛,你家裡人呢?”
陳琰道:“家父家母外出不在,拙荊娘家有事,學生帶他出來買兩本程文。”
周教授點點頭,似乎對這種“頑劣”的孩子沒有多大興趣,隻是提醒陳琰,科舉這件事最重一氣嗬成,再而衰三而竭,下個月初二去省城參加錄遺,可千萬不能再出岔子。
七月初二,嗯,平安默默記在了心裡。
……
辭彆周教授,從書店出來,平安長舒口氣:“爹爹,你老師好凶。”
陳琰道:“這就覺得凶了,明年去學堂讀書可怎麼辦?”
平安笑嘻嘻道:“那就不讀書。”
陳琰但笑不語,領著他繼續往前走。
“爹爹,為什麼要說娘親是拙荊,我娘不笨,也不是樹枝。”
陳琰耐心解釋道:“‘荊’有釵裙之意,‘拙荊’是謙稱,‘我這粗陋之人的妻子’,不是貶低娘親。”
“哦,”平安又問,“犬子呢?”
“也是謙稱,我這……”陳琰險些被他繞進去。
平安自言自語:“我這狗兒子,我這隻狗的兒子,這隻狗是我兒子……”
“吃冰碗嗎?”陳琰看到街邊有個冷飲攤子,轉移話題道。
“吃。”平安乾脆地說。
陳琰遞上幾枚銅板,攤主取出一隻碗,在碗底墊上碎冰,上頭澆上果藕、蓮子、雞頭米、去皮的核桃、杏仁和蜜桃,據說是北邊的吃法,不知何時在江南時興起來。
“犬父呢?”平安又問。
攤主大叔聽了,盛澆頭的勺子都掉回盆裡。
“沒這詞。”陳琰道。
“我這條狗的爹。”
陳琰深吸一口氣,解釋道:“那叫家父。”
“我家這條狗的爹。”
陳琰覺得自己還能忍著不把他的狗腿打斷,實在評得上大雍第一慈父了……
他盤算著,回家立刻備上禮物帶上孩子走一趟嶽家,把孩兒他娘請回來。
冰碗做好了,父子倆找地方坐下來,平安接過小木勺,先吃頂上冰涼的甜瓜,一口下去暑熱頓消,眯著眼睛笑,終於不再糾結犬子和家父的含義了。
陳琰隻許他吃上麵冰涼的水果和果仁,下麵的碎冰卻是不許多吃。
“回家睡一覺,下午咱們去外祖父家。”陳琰道。
“真的?!”平安眼睛一亮:“可以將娘親接回來了!”
“等會兒見到娘親知道該說什麼嗎?”陳琰問。
平安放下勺子,聲情並茂:“娘親,平安好想你!”
陳琰顯然不太滿意:“要說的具體一點,比如食不下咽啊,夜不能寐啊,最好哭幾聲。”
“嚶嚶嚶……”
“還是不要哭了。”
……
平安並沒有跟老爹去外祖父母家,因為剛回到家裡,就發現娘親已經回來了,還帶來了舅舅從北邊駐地托人捎回的禮物。
平安看著精致的小竹籠裡叫聲清脆的昆蟲,驚喜道:“是蛐蛐兒!”
那蛐蛐兒青金色的腦袋,金色牙齒,後背呈泛著油光,經一番長途跋涉,仍是精神充沛,嗓音嘹亮,一看就是可遇不可求的上品。
“寧津蛐蛐兒,你舅舅頗費了一番功夫呢。他聽說你跟隔壁兩個堂哥鬥蛐蛐兒被欺負了,讓你打回去,彆丟他的人。”林月白說罷,又補充道:“是鬥蛐蛐兒,不是打人。”
那是一年前的事,平安的幾個堂兄欺負小丫鬟,他上前阻止,堂兄們笑的前仰後合,讓他拿出蛐蛐兒一戰,鬥贏了就發誓再也不欺負人。平安勇敢應戰,卻不想堂兄們一人拿出一隻蟲,用車輪戰術打敗了他的“小二黑”,繼續欺負人、搞破壞。
平安向堂叔堂嬸告狀,可是堂叔堂嬸包括叔公們都隻會護短,他就再也不和他們一起玩了,他最討厭有熊父母撐腰的熊孩子了。
平安提著竹籠反複端詳,笑道:“舅舅可真好,我要寫信給他。”
林月白不禁笑道:“你會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