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窸窸窣窣……”
“唏律律!”
午時二刻,當尚婢婢的隊伍終於出現,吐蕃旌旗與大唐的三辰旗時隔多年,再度於祁連山下會麵。
兩軍陣前,尚婢婢人馬雖多,卻並不敢驕縱。
山丹軍人馬雖少,卻並不因敵軍人馬眾多而膽怯。
在眾人的注視下,一輛寬大的馬車緩緩駛來,顯然是尚婢婢的座駕。
“這廝把中軍大纛插在自己的馬車上,就不怕自己被直取黃龍?”
“噗嗤……”
望著尚婢婢騷包的將大纛插在自己所乘坐的馬車上,索勳忍不住開口嘲諷,一些校尉更是沒忍住差點笑出聲。
好在他是用唐音說的,不然四周的鄯州騎兵恐怕會惱羞成怒。
“噔——”
在索勳的嘲諷中,那寬大馬車停在了兩軍中間,停在了劉繼隆他們麵前三十餘步外。
尚鐸羅翻身下馬開門,尚婢婢也在他的攙扶中走下馬車。
下車之後,尚婢婢便將目光投向山丹軍,麵對身穿吐蕃紮甲的山丹軍,他並未露出輕視,反而十分高興。
三百騎兵,五百馬步兵皆身披重紮甲,是難得的甲士。
這支隊伍,絕對是他擊退尚延心的一大助力。
不過僅憑這點甲士,還不足以擊退尚延心,所以他料定山丹軍還有彆的安排。
“誰是這支兵馬的將頭?”
尚婢婢小聲詢問尚鐸羅,尚鐸羅聞言示意尚婢婢順著自己的目光看去。
不過尚婢婢的目光看到張淮溶三人後,不免低聲笑道:“這唐軍將頭怎地生得如此矮小?”
由於相距太遠,在尚婢婢眼中,夾在劉繼隆、索勳二人中間的張淮溶顯得十分“矮小”。
“罷了,今天是我們有求於人,我們上去吧。”
整理了一番心情,尚婢婢這才在尚鐸羅的護衛下走上前去。
隻是隨著雙方距離靠近,他這才看清了張淮溶的情況。
並非是他生得矮小,而是他身旁那兩名將領生得太過雄壯,尤其是張淮溶右側的那名將領,更是高大的形似天人。
“下馬!”
張淮溶沉聲開口,霎時間索勳與劉繼隆與他先後翻身下馬,朝著尚婢婢走去。
“甘州司馬張淮溶,在此見過尚節度使了!”
“鄯州節度使尚婢婢,見過張司馬!”
雙方隔著數步便開始行禮互報家門,同時腳步向前,最終停留在了間隔一步的位置。
隻是雙方靠近後,尚婢婢的心情便不用多說了。
先前被他嘲笑矮小的張淮溶竟比他還高出半個頭,索勳更不用多說,而劉繼隆更是高出他近一尺,幾乎需要他仰視才能與此人目光對視。
“這廝怎麼生得如此雄壯?!”
瞧著劉繼隆那虎背熊腰的身材,加上其斧鑿刀削的麵容,尚婢婢一時間竟挪不開目光,不免嘖嘖道:
“不曾想到,這河西之地還有如此漢子!”
他用吐蕃話說出這話,劉繼隆聞言並未回應,反倒是張淮溶輕笑介紹道:“這兩位是我大唐山丹左果毅索勳,彆將劉繼隆。”
“這是我鄯州都護尚鐸羅。”尚婢婢也不甘示弱的介紹著。
隻可惜,尚鐸羅的身姿連索勳都不如,更彆提與劉繼隆相比較了。
對此,張淮溶倒是十分自豪。
索勳和劉繼隆二人,毫無疑問是此時河西內部的幾大猛將之一,用來震懾外人再合適不過。
不過自豪歸自豪,眼下第一要務還是需要了解局勢,做出對敵措施。
“事情緊急,我便不與節度使虛言了。”
張淮溶先把話放在跟前,而後作揖道:“我軍在此地僅甲兵八百,民壯八百餘,不知節度使兵馬幾何?”
“我部有精騎甲兵五百,輕騎二千五百。”尚婢婢倒是不甘示弱,同時解釋道:
“追擊我的賊將叫做尚延心,是論恐熱那廝手下悍將,率有五千輕騎。”
“不知張河西除了派出張司馬,可還有其他兵馬在趕來的路上?”
尚婢婢倒是很會恭維人,要知道張議潮此時對內依舊自稱沙州刺史,而尚婢婢卻稱呼張議潮為張河西,寓意張議潮為河西節度使。
河西節度使,這不僅是張議潮個人的願望,也是沙州內部所期盼的一個目標。
如果大唐能冊封張議潮為河西節度使,那麼沙州幾大豪強也能加官進爵,而沙州內部也就對整個河西地區有了大義。
大義這玩意,哪怕在亂世都十分管用,更不用說如今了。
因此他這番吹捧,不僅將張淮溶說的十分舒服,就連索勳看向他的目光都柔和了幾分。
唯一不受影響的,恐怕就是知道曆史走向的劉繼隆了。
此刻劉繼隆滿腦子都是在打量尚婢婢的人馬,他可以看出尚婢婢的兵馬疲憊不堪,倘若尚延心這個時候殺來,他們恐怕都得交代在這裡。
想到這裡,他不免想開口提醒張淮溶,但考慮到主客之分,他還是忍住了,隻是自己做好了隨時對敵的準備。
“張掖的兵馬已經在路上,在此之前,還請節度使將五州圖籍先暫時交給我們。”
張淮溶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這讓尚婢婢表情一僵。
好在他養氣功夫不錯,僅是呼吸間便恢複笑容:“嗬嗬,五州圖籍自然要給,不過我在信中也說了,隻要天軍與我一同擊退尚延心,我便將五州圖籍交出。”
“不僅如此,倘若日後天軍要東進收複河隴諸州,我也可以為天軍策反一些有誌之士。”
尚婢婢是不會輕易交出五州圖籍的,張淮溶也沒想那麼簡單將圖籍弄到手,剛才不過是試探罷了。
見尚婢婢警惕,他便將目光放到了尚鐸羅及尚婢婢的那三千騎兵身上。
“圖籍之事可以按照信中所說,不過在此之前,還是得擊退來犯之敵。”
“為了以防萬一,還請節度使令尚都護配合我軍備戰。”
“這是自然,嗬嗬……”尚婢婢沒有拒絕,他並不認為自己能帶著三千騎兵橫行河西。
河西的局勢複雜,便是當年達磨讚普活著的時候都不算太平,更何況如今。
張議潮能將河西收複,必然有其過人之處,尚婢婢不相信自己能在兵力不占優的情況下討得什麼便宜。
擊退尚延心,然後前往甘、肅之間的草場安頓下來,這才是他如今的想法。
“尚都護,就請你暫時聽從張司馬的節製吧。”
“末將領命!”
尚婢婢吩咐一聲,尚鐸羅不假思索的應下。
顯然,他也清楚人困馬乏的己方,根本不可能在河西掀起什麼浪花。
“既然事情談妥了,那就請節度使暫時入住祁連城,等待張刺史率兵抵達,擊退尚延心後再細細商討。”
“請……”
張淮溶做出手勢,尚婢婢也笑道:“不必,我在城外駐紮便可,不勞煩天軍了。”
他保持著基本的警惕,張淮溶也沒說什麼,隻是輕笑後行禮,隨後轉身向己方隊伍走去。
見狀,尚婢婢也帶著尚鐸羅返回了馬車附近,乘坐馬車帶隊跟隨。
很快,兩部兵馬離開穀道口,向著祁連城的方向走去。
劉繼隆倒是沒有立馬離開,而是站在穀道口打量了一番。
這穀道口十分寬闊,左右寬裡許,兩側雖然是高山,但山勢卻十分平緩,穀口還有小河流出,便是騎兵也能策馬衝過,並不合適駐守。
反倒是距此地十餘裡外的祁連城位置十分妥當,不僅有現成的水井,還有城池據守,騎兵無法輕易突破。
粗略打量一番,劉繼隆便轉身跟上了張淮溶等人的步伐,向著祁連城返回。
返回路上,李驥忍不住對酒居延詢問道:“我們為何一定要在祁連城擊退尚延心,直接把這群番人帶去肅州不就行了?”
酒居延聞言也壓低聲音回應道:“張掖、山丹的糧食還未收割結束,倘若不在祁連城作戰,那便要將戰火引燃到張掖和山丹了。”
“寧願守祁連城,也不願讓尚延心那群番賊禍害二城城外的糧田。”
“懂了。”李驥倒是一點就通,目光掃視了兩方隊伍,不免咋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