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肉的滋味……”
衙門正廳主桌,當高進達嘗到劉繼隆特意為他準備的三道豬肉菜肴後,他不免愣了一下。
“好吃!這肉的油水好足!”
“這豬肉比我們在長安時候吃的好吃多了!”
“你去過長安?”
“快快快,說說長安是什麼樣子的!”
“長安的城牆有沒有十丈高啊,城牆有沒有幾十丈寬?”
“對對對,那個朱雀大街是不是真的能並駕十餘輛馬車?”
“長安的女人漂亮嗎?”
“長安什麼時候發兵收複河隴啊,我也想去長安看看……”
隨著高進達帶來的六名漢子說出他們去過長安的話,衙門內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羨慕的向他們詢問起了問題。
有的人關心長安的繁華,還有的關心長安的女人,還有的則是在意大唐什麼時候出兵幫他們。
這些問題太多,吵得衙門內十分嘈雜。
眼見局麵失控,主位上也傳來了劉繼隆不鹹不淡的聲音:“好了……”
他一開口,眾人先後閉嘴,而高進達見狀也眼睛一眯。
不等他開口,劉繼隆便笑道:“還是由高押牙為我們說說,此次長安之行遇到的人或事吧。”
“嗬嗬,此次前往長安,是大中三年歲末的時候了,當時……”
他說這話時,心裡十分希望高進達能說出長安的真實情況,但在高進達的娓娓道來中,他卻抓住了不一樣的點。
在漠南迷失方向,躲避回鶻人與黠戛斯人是上天對他們的考驗。
抵達豐州後,豐州軍民更是因為他們轟動全城,無數軍民對他們格外敬重。
南下路上雖然遭遇黨項劫掠,被俘大半年,甚至因此犧牲一位同袍,但最終還是被關心他們的豐州軍民所解救。
得救後,他們一路南下前往長安,所過之處,上至高官、下至黎民,無不因為瓜沙起義而感動啜泣、振奮……
儘管這一路也看到了許許多多的不屬於年幼時“昭昭盛唐、天俾萬國、百姓自給”的景象,甚至有看到百姓貧困死於野的景象,但他們都將這些景象歸罪於藩鎮之亂。
“這些藩鎮,著實可恨!”
“若是我們能打通河隴,也就能為至尊鎮壓這些藩鎮,讓天下太平了!”
“唉……”
聽著高進達口中的經曆,張昶、李儀中等人紛紛歎氣,高進達也是點頭稱是。
瞧著他們那模樣,劉繼隆心裡升起古怪:“你們在大唐眼裡就是藩鎮,還鎮壓誰啊……”
當然,這話他是不能說出來的。
興許在眾人眼中,他們是河西義旅,為大唐收複失地。
可在大唐眼中,他們不過是張議潮所率領的新生藩鎮罷了,對大唐的忠心,估計還不如動不動就給大唐小小震撼的河朔、兩淮。
早就消失不見的親戚,若是突然回家獻孝心,是個人都會擔心這所謂親戚的意圖,更彆談兩股勢力了。
現在是因為他們離著大唐足夠遠,所以長安那邊感受不到威脅。
可等到他們收複涼州,那和長安也就隔著一條黃河與一座隴山了。
更彆提張議潮的想法是收複整個河隴地界,拿下整個隴右才是他們的最終目標。
儘管曆史上這一想法沒有成功,但劉繼隆自己清楚,這一天不會太遠。
到時候河朔、兩淮遠在天邊,可河西勁旅卻近在眼前。
哪怕他們不想搞事,但在唐廷看來,隻要他們有搞事的能力,那就是潛在的威脅,必須解決威脅。
這般想著,劉繼隆心裡愈發不是滋味,拿起桌上的酒杯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入腹。
河西糧食並不充裕,張議潮收複四州以來更是下達了禁止釀酒的政令。
眼下所能喝的酒,基本都是吐蕃占據山丹時留下的酒。
這些帶有甜口的米酒度數並不高,可後勁卻極大。
平日裡劉繼隆鮮少喝酒,如今獨自一人喝悶酒,自然逃不過眾人的眼睛。
隻是高進達開口在前,他飲酒在後,眾人隻當是他懷念大唐,因此紛紛舉杯。
“聽了高押牙所說經曆,才知曉押牙及諸位受了如此多委屈。”
“便是劉果毅也不免為大家感到心痛,獨自飲悶酒一杯。”
李儀中作為山丹名義上的二號人物,眼見劉繼隆不開口,他自然主動為劉繼隆找補起來。
劉繼隆也適時開口道:“當敬高押牙及諸位一杯!”
他一開口,眾人紛紛站了起來,對高進達他們敬酒。
高進達他們紛紛接下,舉杯回應感謝。
這一茬過後,雖然還有人向他們提出問題,卻也不算密集了,眾人一邊吃一邊說,好不快活。
桌上除了劉繼隆親自動手炒製的三道豬肉菜肴,另外還有烤鴨、火賁羊頭蹄、蒜醋白血湯、五味蒸雞、元汁羊骨頭等七八道菜。
這等豐盛佳肴,便是張淮深來時,劉繼隆都未曾安排過。
當然,這也和張淮深要求從簡有關。
總而言之,這頓宴席不管是高進達等人還是山丹軍、鄯州軍等人,眾人都吃得十分高興。
一些貪杯之人,更是借著酒勁在院內“踏歌”。
踏歌是昔年大唐民間百姓手拉手、雙足踏地為節拍的歌舞形式,可以邊走邊唱。
他們唱著高進達他們從長安帶回,早已失傳於河西的《大陣樂》,以雙腳踏足為節拍,引得旁人連連稱讚。
“先取山西十二州,彆分子將打衙頭。”
“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
“天威卷地過黃河,萬裡征人儘漢歌……”
歌聲激蕩,那聲音好似帶著他們重回開元年間,回到那漢道昌盛的時候。
最後,眾人都加入其中,就連劉繼隆也被起哄作為隊頭,帶著眾人開始改唱《從軍歌》。
得知《從軍歌》為劉繼隆所作,高進達也對他愈發好奇和看好,心裡更明白了張議潮叔侄為何將如此重要的地方交給他。
時間流逝,一場宴席也不知醉倒了多少人,劉繼隆隻看到他們被兵卒抬走,直到最後,隻剩他一人坐在主位上。
“這群夯貨……”
喝了一口酒,望著眼前被一掃而光的飯菜,劉繼隆苦笑搖頭,隨後吩咐兵卒收拾一切。
他返回了內堂,沐浴了一身酒氣後,這才回臥房休息。
翌日清晨,他便早早起來練功,而同樣在衙門內休息的高進達則是在正午後才從宿醉中悠悠轉醒。
這一醒,他便派人來找劉繼隆,告知他們得出發張掖的事情了。
劉繼隆來不及換衣服便來到衙門正堂,卻見高進達已經換好了出發的行裝。
“不能多休息兩日嗎?”
適當的酒宴最能促進關係,經過昨夜的酒席,劉繼隆與高進達已然相熟。
他勸著高進達留下來,高進達卻笑著收拾道:“我能等,可節度使那邊等不了。”
“我這次帶來了至尊的聖旨,有了這份聖旨,我們也算名正言順了。”
高進達乾勁滿滿,恨不得立馬飛回沙州。
見狀,劉繼隆隻能頷首道:“你們的馬不行,我讓人挑軍馬給你們換上。”
說罷他便吩咐兵卒去牧場尋來好馬,要給高進達他們換馬。
高進達也沒有拒絕,隻是在收拾好後對劉繼隆作揖:“果毅就不要送了,昨日才招待了我們,明日你們還要東略涼州,今日應該好好休息才是。”
聞言,劉繼隆也沒有搞什麼你來我去的推辭戲碼,而是回禮道:“希望下次再見押牙時,是在大軍收複涼州的時候。”
“會的!”高進達笑著回應,同時說道;
“悟真和張長史都前往了長安,不過二人走的路不同,再過兩個月,果毅就能見到悟真他們了。”
悟真與高進達的路線一致,所以兩方才能在路途中相逢。
可張議潭在居延海與稱勒議和後,便由稱勒派人護送他前往靈州(寧夏),雙方自然就錯過了。
“我會好好招待他們的。”
劉繼隆做出了保證,隨後便見兵卒快步走來:“果毅,馬帶來了。”
兵卒話音落下,劉繼隆與高進達對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