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為定!”
牙帳內,儘管張淮深開出了極為苛刻的條件,可劉繼隆還是答應了。
見他答應,張淮深便沉吟道:“既然答應了,那就彆讓你下麵的人去蠱惑我的兵了。”
顯然,對於劉繼隆這些日子的行為,張淮深都看在眼裡,隻是沒有點破。
如今和劉繼隆商談,也無非是為了收複、蘭、會三州,避免時候發生矛盾。
山丹的兵卒健壯善戰,比沙州老卒還要精銳,並且識字較多,張淮深自然不會放棄他們。
掌握了山丹的一千二百老卒和三千新卒,加上他在張掖的嫡係,張淮深有自信穩固自身位置。
他的自信被劉繼隆看在眼裡,自然也猜得到他為什麼自信。
隻是可惜,他的自信如果隻是應對河西還行,一旦唐廷插手,他的自信便會土崩瓦解。
河西的百姓太信任唐廷,隻要唐廷插手、豪強挑撥,張淮深的地位便會不穩。
對付豪強……唯有殺這一條路!
“我在山丹所辦的學堂學子也給你留下了,希望你能用好他們。”
劉繼隆沉吟開口,這倒是讓張淮深表情微滯。
半響過後,張淮深反應過來,眼神複雜道:“你這般慷慨,倒是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彆催我還五泉就行。”劉繼隆搖頭苦笑,張淮深也隻能與他一起用苦笑來掩飾尷尬。
二人相識兩年有餘,卻是不曾想走到了‘親兄弟明算賬’的這一步。
“既然已經談攏,那我就回營盤了。”
見氣氛尷尬,劉繼隆起身作揖,張淮深也不曾阻攔,就這樣看著他離開了牙帳。
隨著帳外馬蹄聲響起,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茶水雖苦,品味過後終會回甘……
“嗶嗶!!”
“嘭嘭嘭——”
帳外,新一輪的進攻再度響起,投石不斷飛出,將姑臧城牆砸得不斷揚塵。
姑臧城內也時不時飛來投石,但距離太遠,隻能投擲二十餘斤的投石。
這些投石大部分落在陣前,少量砸在投石機身上。
為了保護投石機,張淮深下令後移五十步。
不多時,大軍便已經往後退了五十步,而損壞的投石機也更換了零件。
五十步的距離,對於歸義軍的投石機來說不算什麼,但對於姑臧城的投石機便如天塹一般。
為了能打到歸義軍的投石機,他們隻能再度減輕投石重量,而這也讓投石的威力變得更小。
明明是五十台投石機對陣七十台,可歸義軍卻硬是壓著姑臧守軍在打。
從四月初一到四月初七,整整七天時間,晝夜不停,就連拋物所用的革帶都換了三張。
七天時間裡,姑臧城牆肉眼可見的殘破。
第一日,姑臧城牆僅僅是被打得坑坑窪窪,城內投石機並未受創。
第二日,姑臧城牆開始垮塌,但得益於城牆敦厚,即便垮塌部分,也還有大部分沒被擊垮。
第三日,城牆牆麵四處垮塌,許多原本就垮塌的地方遭到幾輪投石後,牆體也逐漸單薄起來。
直到第四日,西城城牆被打出了豁口,整段城牆垮塌大半,土塊飛濺四周,傾瀉牆根下。
即便尚摩陵派人修補,可歸義軍卻不給機會,投石機晝夜不停強攻,不僅擊毀了姑臧兩台投石機,還將豁口進一步擴大。
到了第五日時,姑臧西城已經四麵漏風,而第六日更甚。
待到第七日時,西城已經不複當初的巍峨,不到二裡的長度,卻充斥著大大小小十餘處豁口。
這些豁口有的高不過七尺,寬不到丈許,也有的僅有五六尺高,寬兩三丈。
敦厚的牆基中放置了石頭壘砌,故此無法被摧毀,而進攻的號角也即將吹響。
四月初七正午,西門三千歸義軍集結陣前,每個人都全副武裝,甲片反射陽光,顯得十分神聖。
五十台投石機因為革帶不足或零件損壞而僅存三十二台,但它們已經完成了任務。
接下來的任務,將由三千甲兵與十餘台雲車解決!
“傳我軍令,張昶率五百甲兵留守南門,索勳帶一千五百人馳援西門。”
“一刻鐘後,西門兵馬推動雲車攻城,先登者拔擢三級,賞千貫!”
馬背上,張淮深表情莊肅,而他麵前的十五名校尉紛紛作揖接令。
“嗚嗚嗚——”
霎時間,號角聲響起,十五個團三千人推動十五輛雲車,埋頭向姑臧發起了進攻。
“咚咚咚——”
姑臧城內鼓聲作響,被困二十餘日的姑臧番兵也重新振作了起來。
尚摩陵身披甲胄,踩著廢墟沿著豁口眺望城外。
當他看到歸義軍發起進攻,他立馬拔出腰間長刀,對折逋羅等十餘名將領吩咐起來。
“搶占馬道,這群漢奴若是靠近豁口,用滾水和落石招呼!”
“守住各處豁口,殺漢奴一人賞錢一貫!”
“嗚吼——”
隨著尚摩陵下達軍令,原本還顯露頹勢的番兵,立馬振作了起來。
不多時,他所站的豁口被番兵們推動塞門刀車堵住。
塞門刀車顧名思義,本是用來塞住城門的,其車矗立厚實木板,木板上插有厚實長刀。
倘若騎兵衝擊城門,便會一頭撞上塞門刀車,死於甬道內。
張淮深沒有進攻甕城和城門,而是選擇了進攻城牆。
正因如此,尚摩陵等人選擇用塞門刀車應對。
塞門刀車堵上豁口後,想要越過豁口,起碼要有一丈的高度。
不過這點高度,對於歸義軍來說不算什麼。
車轍聲和叫嚷聲在城外作響,城西歸義軍分作十五支隊伍,每支隊伍推動雲車走過石橋,渡過護城河。
隨著他們抵達護城河東岸,他們開始往最近的豁口靠攏。
“放箭!”
“結陣!!”
當歸義軍渡過護城河,戰場立馬熱鬨了起來。
不知什麼時候爬上殘缺城頭的番兵開始用弓弩招呼,而歸義軍的甲兵則是舉盾推動雲車撞上了豁口。
兩名兵卒揮刀砍斷固定雲車的繩索,這讓雲車上的木板立馬砸了下來。
木板砸在了塞門刀車的頂部,形成了一道上坡路。
甲兵們舉盾衝上雲車,而躲在豁口兩側的番兵則是開始投石、潑滾水,亦或者張弓搭箭,往歸義軍將士的麵部射箭。
滾燙的開水被盾牌擋住,可沉重的投石卻將人當場砸得栽倒下去。
歸義軍的甲兵一頭栽下雲梯,但更多人在埋頭猛衝。
排不上隊的甲兵在城下結陣,張弓搭箭來乾擾城頭番兵。
由於城頭的女牆被投石機摧毀的差不多,因此誰冒頭便會遭到集火。
兩方的弓箭手都在乾擾對方,而一些歸義軍的將士卻衝過了雲梯。
不等他們有所反應,所見到的便是集中一處,舉著丈二長槍對準他們的前排番兵,而長槍兵後方則是弓弩手。
隨著歸義軍的甲兵衝到雲車儘頭,城內的番兵立馬扣動扳機、釋放箭矢。
數以十計的箭矢在不到十步的距離射中他們,有的人命大活了下來,但更多的是被射穿麵頰,一頭栽入城內,落入番兵的長槍陣中。
還有口氣的,番兵會換鈍器將他們砸死,將屍體拖到後方。
已經死了的,則是會省去補刀的步驟,直接拖到後方。
雙方短兵相接的第一時間,歸義軍的陣亡數量令人心驚。
可即便麵對這樣的局麵,張淮深卻依舊沒有動容。
在他的注視下,十餘處豁口都被放置了雲車,甲兵們攀附雲車衝入城內,喊殺聲與哀嚎聲就是隔著數百步都掩蓋不住,所有的慘狀仿佛都在眼前。
“結陣!”
“嗶嗶——”
那些跳入城內的歸義軍開始下意識吹哨結陣,但大部分都淹沒在番兵的長槍短兵中。
事實證明,如劉繼隆那般的人始終是少數,更多的甲兵往往在先登的一瞬間就丟失了性命。
歸義軍的將士不斷沿著雲梯跳入城中,哪怕大部分都陣沒當場,卻也有少量幸運的人站住了腳跟。
“嗚嗚嗚——”
號角聲在城門左邊第三個豁口響起,一時間沒有衝入城內的歸義軍紛紛湧向第三個豁口。
“跟我來!”
在城門不遠處督戰的尚摩陵聽到號角聲,臉上表情大變,急忙帶著本部五百餘精騎衝向號角發聲的地方。
當他們衝過街角,所見到的是一百多姑臧甲兵正在圍攻不到二十名歸義軍。
更恐怖的是,這二十名歸義軍已經結陣,而他們後方的豁口正源源不斷有甲兵一躍而下,緩過來後立馬加入他們。
“嗶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