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他將目光投向李儀中:“李儀中,我想讓你在姑臧募漢兵三千,你覺得如何?”
張淮深並未直接下令,而是用著商量的語氣。
“節度使,末將想跟隨大軍東征,收複蘭州。”
李儀中的回答出乎眾人預料,畢竟留在姑臧,募兵三千就代表著張淮深想要將姑臧兵馬交給李儀中暫管。
哪怕李儀中功勞不足,可憑借這件事,起碼能擔任涼州彆駕。
現在看來,李儀中似乎不想在涼州待著,而他的決定也沒有出乎張淮深的預料。
見此,他便頷首道:“既然如此,募兵之事就交給張淮滿你了。”
隊伍中並不顯眼的張淮滿站出來作揖:“末將領命!”
在他應下後,張淮深這才繼續道:“此役我軍死傷將士七百餘人,其中陣沒三百餘人,其餘四百餘人皆為重傷。”
“大軍整編三日,將傷兵整編到一處,另外留駐兩個團協從募兵練兵。”
“三日後,我軍揮師東進,收複昌鬆,而後再議如何收複會、蘭二州!”
他話音落下,目光掃視眾人,見無人開口,便擺手示意諸將退下休息去了。
至於被俘虜的數百番將家眷,張淮深將活著的番將家眷還給他這群被俘的番將,戰死番將的家眷則是被貶為奴婢,分給了索勳、李儀中等人。
他有意要分些人給劉繼隆這邊的人,不過劉繼隆沒要,張昶等人倒是要了些容貌俏麗的女子。
劉繼隆不要也不是因為他清高,隻是他現在還沒有安定下來,帶著個女人總是麻煩。
等到他駐蹕蘭州,他再慢慢解決自己的問題。
這般想著,劉繼隆召集張昶等人來到了衙門附近的無主小院。
尚鐸羅、張昶、馬成、李驥、鄭處、耿明、斛斯光等人聚集到堂內就坐,而劉繼隆坐在主位。
眼見他們都坐下,劉繼隆這才開口道:
“收複昌鬆不費心力,左右也不過三五天罷了。”
“眼下我們手中雖然有三千餘人,可山丹的兵馬並不是我們的兵馬,能用的隻有尚鐸羅手中的這九百多弟兄。”
“雖說節度使已經答應我們,可以帶兵馬去收複蘭州,但如今時候尚早,我想在昌鬆募兵後再南下。”
他話音落下,張昶便作揖道:“就應該這樣!”
“嗯,蘭州人少,可以在昌鬆募些身家乾淨的獨身男子入伍。”馬成也附和點頭。
尚鐸羅、鄭處等人沒多說什麼,隻是作揖:“全聽刺史安排!”
見狀,劉繼隆將目光投向尚鐸羅:“如今城外除了民夫外,還有我們帶來的鄯州家眷、工匠及家眷。”
“這些人我就交給你和你麾下兄弟們保護,等大軍抵達昌鬆後,我自然會去與節度使說募兵的事情。”
“是!”尚鐸羅作揖領令,劉繼隆掃視眾人:
“既然如此,那便都下去休息吧,三日後大軍開拔,趁這幾天好好休息休息。”
“是!”諸將起身作揖,緊接著離開了此處院子。
與此同時,姑臧城內也漸漸嘈雜了起來。
隨著三辰旗插滿姑臧街頭巷尾,所有的漢人都被挨家挨戶通知姑臧收複,不必再掛著奴隸的名頭。
得知解放,城內漢人紛紛走到街頭,幫助歸義軍的將士們收拾街道,甚至令人將家中存糧拿出,做飯擺在自家門前,見到休息的歸義軍就把飯菜遞上去。
儘管劉繼隆等人已經經曆了很多次這樣的場景,可從山丹、張掖、番和新募的兵卒卻沒有經曆過。
他們紅著臉將飯菜收下,大口大口的吃著,臉上流露出滿足的表情。
瞧他們吃得滿足,涼州城內的漢人百姓們也紛紛笑了起來。
那笑容如釋重負,仿佛將肩頭的所有擔子都卸下了。
不等他們從被解放的好消息中走出,姑臧衙門又傳出消息,令兵卒對城中每戶百姓送糧一石,不論番漢。
此番操作,使得原本還惴惴不安的普通番民鬆了一口氣。
望著由歸義軍兵卒送上門的糧食,平日裡節衣縮食的番民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尚摩陵在時,哪有這麼大方的時候?
即便全家給貴族放牧一個月,也不過能換五鬥糧食罷了。
眼下他們還什麼都沒乾,歸義軍就給他們發了一石糧食,他們自然高興。
張淮深隻用一萬餘石糧食,便徹底安定了姑臧城,而姑臧城內的倉、庫可謂豐富。
從收複姑臧開始算起,直到第二日黃昏,隨軍的上百名直白才將倉庫中的物資統計完畢,把文冊呈到了張淮深麵前。
“官倉發了一萬二千八百餘石,竟然還有十五萬七千餘石,這些抄沒的番將家中也有七萬餘石糧食……”
張淮深望著姑臧官倉內儲存的糧食,忍不住咋舌道:“這尚摩陵,還真是把百姓盤剝得無以為生了。”
“這倒是……”帶文冊而來的李儀中坐在位置上點頭道:
“聽那些百姓說,尚摩陵、折逋羅等人將姑臧視為自己的私產,整個姑臧城外有三十九萬七千餘畝耕地,所耕種產出的糧食,有五成收入官倉,兩成收入番將家中,剩餘三成才歸百姓。”
“這百姓忙碌一整年,所得糧食也不過二石三四鬥。”
“要想不被餓死,就得幫這些番將放牧,全家人齊上陣,放牧一個月也不過五鬥米,著實淒慘。”
大唐一石為一百二十斤,一石為十鬥,也就是說一家五口幫番將放牧一個月,隻能到手六十斤糧食,平均每個人每個月隻有十二斤糧食。
算下來,每個人每天連半斤糧食都吃不到,隻能在放牧同時,吃些奶製品才能維持生存。
這樣的盤剝,也難怪姑臧的官倉和番將能有這麼多糧食了。
“姑臧的牧群找到了嗎?”
張淮深合上文冊詢問李儀中,李儀中也頷首道:“都在南邊的山穀中,光馬匹就有一萬多匹,七八千頭牛,羊群恐不下十五萬。”
“嗯!”張淮深頷首道:“涼州北邊一馬平川,容易被嗢末劫掠。”
“你派人將羊群和馬匹帶到甘州去,山丹那地方被劉繼隆經營不錯,可以作為馬場。”
“至於這些牛,你把健壯的挑出來,交給百姓馴化為耕牛。”
“對了……城外的耕地恢複得怎麼樣,衙門的政策可曾與他們細說?”
姑臧剛剛收複,事情還有很多,所以張淮深才想將李儀中留下。
隻可惜他有自己的想法,張淮深也不好強迫。
“都說了!”李儀中頷首道:“番民若是願意遷徙甘州,發草場百頃,羊三十隻,糧每戶十石。”
“留在姑臧的百姓,城外耕田均分,秋收以十稅一的稅額征收糧食。”
“對於百姓自行開墾的耕地,蠲免三年賦稅,土地開荒造冊後第三年才收稅。”
話畢,李儀中也不免唏噓道:“這姑臧昔年良田五十餘萬,如今卻僅存三十九萬,令人唏噓。”
“想要恢複當年盛況,也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間……”
聞言,張淮深也頷首表示認可,隨後才道:
“你想要與劉繼隆去蘭州,不知作何打算?”
他將李儀中想去涼州的事情挑明,李儀中見話題轉變那麼快也沒有慌亂,而是冷靜作揖道:
“末將想駐蹕蘭州,不知節度使以為如何……”
李儀中的話,打亂了張淮深想調酒居延駐蹕蘭州的計劃,但對此他並未慌張,而是開口道:
“蘭州刺史為劉繼隆,雖說節度使有意派他前去隴西,但蘭州之地暫時還是由他節製。”
“你若是想要去蘭州,隻能暫時駐蹕蘭州二縣之一的廣武,而劉刺史駐蹕五泉。”
“待他收複河州,你才有機會節製蘭州,你可得想好了……”
張淮深把話挑明了,可李儀中卻頷首道:“末將願意駐蹕廣武。”
“好吧……”見他要去蘭州,張淮深隻能頷首:
“收複昌鬆後,我會與劉刺史說,你先下去吧。”
“是……”眼見自己得到了駐蹕蘭州的機會,李儀中也就心滿意足的離去了。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張淮深長籲一口氣,而他身後也走出了張淮滿的身影。
“這李儀中想在蘭州紮根?”
張淮滿有些摸不準,卻又道:“劉繼隆若走了,淮深你麾下就沒有幾個可用之人了。”
“到時候瓜沙那邊的家夥過來了,我們這些人怕是治理不好甘涼二州之地。”
“要是能留下他,瓜沙那邊的家夥來了,恐怕也討不了好,不如……”
“他始終要走的。”張淮深深吸一口氣,打斷了張淮滿的話。
緊接著他起身走到正堂門口,抬頭仰視湛藍的天穹。
“瓜沙那邊的蟲豸若是知道我收複涼州,恐怕很快就會尋著味找過來了。”
“在他們到來前,我們得提前做好準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