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擢賞西川官兵絹絹帛三萬匹,製書如右,請奉製付外施行,謹言。”
“臣成都尹、劍南西川節度使白敏中,接旨……”
十月初八,在天使馬不停蹄的疾馳下,長安的聖旨終於在成都府衙展開,但對於白敏中而言,這並不是什麼好事。
他接過聖旨後,當即便皺眉說道:
“老夫本臣子,按理來說朝廷命老夫做什麼,老夫就應該做什麼,可西川的情況,想來天使這一路走來都應該看到了。”
“西川二十四年未經戰事,甲械不修,騾馬不足。”
“文州、扶州兵馬僅三千,若要分兵進攻武州和宕州,力有不逮。”
“三萬絹帛在京畿能買挽馬四千匹,能買乘馬三千匹,可在西川卻僅能買挽馬兩千匹,乘馬八百匹。”
“且如今大雪即將封山,調遣他處兵馬已然來不及,僅憑文扶二州步卒,守城有餘,攻城……”
白敏中想要向天使說明西川局麵,可天使卻打斷道:
“白司空,非本使不聽,乃朝廷急迫。”
“西川管兵五萬,南詔更是對朝廷恭敬有加,而西邊吐蕃內亂,無力侵擾。”
“如此局麵,怎麼會隻能抽調三千人進攻武、宕二州呢?”
白敏中所言在天使看來,不過是推辭罷了。
見狀,白敏中隻能歎氣:“如此,那老夫出兵便是……”
他看出來了,朝廷派了個不知兵的天使來監督自己,兵卒有沒有騾馬對於這位天使來說,根本不足為提。
想到這裡,白敏中連忙召集西川鎮的將領議事。
因為有天使坐鎮,諸將明麵上十分配合,都說要抽調兵馬,馳援文、扶二州。
三言兩語間,白敏中便從各州抽調七千州兵馳援二州,這讓天使十分滿意。
不過白敏中倒是很清楚,想要等這七千州兵抵達二州,估計都得等到明年開春去了。
好在他也沒有說破,隻是與諸將配合天使演了一場戲。
是日,成都點齊八百甲兵馳援二州,白敏中還特意帶著天使來到城門為甲兵送行。
八百兵卒雖然披甲,但大多都是精瘦的青年,而他們身後則是背負甲胄的力夫。
四千力夫或是背負甲胄,亦或挑著糧食,這讓天使臉色難看。
沒有挽馬騾馬,隻能用力夫來背負甲胄,挑擔糧食,而那些精瘦青年,顯然是被雇傭的窮苦子弟。
這種情況,神策軍中也十分常見。
許多牙將牙兵的子弟隻知道吃喝玩樂,根本不敢上陣,因此到了需要上戰場的時候,他們便會出錢雇傭一些窮苦男丁,讓他們披甲上陣。
正因如此,京畿那十幾萬神策軍才會連一個小小黨項都無法消滅,隻能招撫。
劍南道有兵八萬,但除了西線需要麵對吐蕃騷擾,其它地方的兵馬早就承平二十四年有餘。
此前三川數萬饑民聚集,東川硬是花費一年有餘才將他們鎮壓,戰鬥力可見一斑。
西川雖然比東川好些,但能打的兵馬就那點人,還都聚集在西線抽調不出來,所以白敏中也隻能看著這些“雇傭兵”出征了。
“白司空,難不成那七千西川兵馬,都是這種兵馬嗎?”
天使臉色難看,白敏中倒並不在意:“老夫接手西川時,西川兵馬便是如此。”
“正因如此,老夫才想要編練騾馬軍,為西川留下支善戰之師。”
“那本使隻好將西川情況,儘數稟告至尊了!”天使威脅道。
“但請上奏。”白敏中作揖行禮,隨後轉身離去。
天使氣急,不多時便乘馬折返長安,而城外這種“雇傭兵”,正在從各州出發,向文扶二州趕去。
與此同時,不急不慢的隴西軍主力,卻在祐川城下蹉跎了八日之久。
八日前還算得上堅固的祐川城,如今已經成為廢墟,東麵城牆垮塌多段,唯有城門及城樓矗立廢墟中。
距城牆五十步外,六十台投石機列成一排,還在不斷投石。
苦不堪言的祐川番兵,隻能派出了一名輕騎,灰頭土臉的跪在劉繼隆身前,獻出了手中圖籍。
“我們願意投降,請天軍不要再打了。”
經過八日狂轟濫炸,祐川城內的二百甲兵終於抵擋不住,選擇了投降。
尚鐸羅上前接過圖籍,轉交給了劉繼隆。
劉繼隆簡單翻閱過後,緩緩開口道:“命你們城內的所有人走出城池,脫甲棄械投降。”
“若是你們誠心投降,我會在日後均田時按照你們的人口均田,不用擔心被針對。”
“是!”番兵連忙點頭,隨後起身走出牙帳,騎馬返回了祐川縣。
不多時,祐川縣內幸存的甲兵走出城牆,脫下甲胄,將甲胄與軍械堆在一旁,其餘人紛紛跪在不遠處。
“尚鐸羅,你率一百甲兵入駐城內,我將甲胄帶走。”
“末將領命!”
劉繼隆派尚鐸羅受降,統計城內錢糧,隨後命令民夫將投石機拆卸,將俘獲的甲胄裝車。
一個時辰後,尚鐸羅返回城外,走入牙帳內作揖:
“節帥,城中倉、庫有糧一萬餘八百石,豆五百餘石,另有石脂……”
聽著尚鐸羅稟告,劉繼隆頷首道:“讓民夫補充輜重車上錢糧,石脂全部帶走。”
“一個時辰後,大軍拔營向溢樂進攻。”
在劉繼隆的指揮下,輜重車上糧草被補充,大軍拔營向六十裡外的溢樂縣攻去。
懷道縣已經被斛斯光拿下,除去留駐祐川縣的一百甲兵,如今隴西軍主力有精騎八百,甲兵一千,民夫三千。
如此情況想要拿下溢樂、和政二縣,似乎有些困難。
然而隨著他們出兵包圍二縣,前往臨渭二州的官道便已安全。
距離大雪封山還有大半個月,他們有足夠的時間調兵攻城。
大軍往溢樂與和政開拔,翌日午後他們便抵達了溢樂城外。
溢樂北邊是洮河,東邊和南邊是西河,若要進攻溢樂,必須走渡橋渡過西河進攻。
西河寬不過五丈,但渡橋已經被斬斷,而且渡橋有著大量腳印,都是通往北邊和政縣的痕跡。
“斬斷浮橋,想要阻礙我們進攻溢樂,讓我們專心進攻和政?”
劉繼隆下馬向北邊看去,雖然看不到十餘裡外的和政,但他也能猜出岷州吐蕃這幾日在乾嘛。
興許得知祐川被圍後,他們便斬斷浮橋,拋棄溢樂而死守和政了。
“派兵渡河去看看,這溢樂恐怕已經是一座空城了。”
劉繼隆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尚鐸羅也連忙應下,隨後下令:“把渡橋搭起來!”
“是!”幾名校尉連忙挺直脊背,轉身便去指揮民夫搭建浮橋。
隨著浮橋鋪設,一根根丈許長的樁子被插入江底,使用鈍兵揮砸沒入三尺,以此來保障浮橋不會被江水衝垮。
一個時辰後,隨著浮橋搭建完畢,五百精騎先行渡河前往了溢樂縣。
不多時,精騎折返回來,領頭校尉對劉繼隆作揖:“節帥,城內隻有三十餘口淘金的奴隸。”
“據他們所說,他們前往山中淘金十日,昨日黃昏返回,便見城中空無一人,想來都是去和政去了。”
劉繼隆頷首,隨後抖動馬韁:“留下五百民夫照顧那些麥田,大軍拔營向和政行軍。”
“是!”尚鐸羅與諸多校尉應下,大軍繼續向十裡外的和政開拔。
趕在黃昏前,大軍花費兩個時辰趕到了和政縣城外。
兩條不知名的河流在此地彙入洮河,阻斷了隴西軍進攻和政的道路。
和政縣位於洮水東岸,城池並不大,但是兩麵環河,兩麵靠山,易守難攻。
洮河西岸是河穀衝積平原,耕種上萬畝作物。
沿河而下,還有這樣大大小小好幾塊河穀衝積平原。
阻擋隴西軍前路的河流寬不過七八丈,而洮河寬不過二十餘丈。
對於隴西軍而言,搭建浮橋渡河並不困難。
“紮營,明日先修建渡過洮河的渡橋,不用著急修建前往和政的渡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