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果飄香六月天,夏收過後好時節。
在長安得知會州番亂消息,並做出安排的時候,隴右的夏收結束,陳瑛也帶著北上隊伍返回了狄道。
“節帥,末將幸不辱命!”
狄道北門外,陳瑛雙手遞出一本文冊。
劉繼隆沒有接過文冊,而是將他扶了起來,擁抱過後拍了拍他的兩肩:“這次北上倒是沒瘦,壯了不少。”
“你讓人給我送來的消息,我都聽說了,河西那邊也確實發生了許多事情,稍後你找張昶了解了解。”
劉繼隆三言兩語間,便把河西的事情給略過了。
畢竟於他而言,隴右的發展才是最重要的。
河西那邊他說的再多,也無法阻止即將發生和已經發生的事情。
當然,他私下還是派人把陳瑛探明的消息給張淮深送過去了,至於是否能及時送抵,這就不得而知了。
他本以為北邊就這件事,卻不想陳瑛搖了搖頭,隨後補充道:“節帥,會州番亂了。”
“什麼?”劉繼隆疑惑詢問,陳瑛也解釋了起來。
會州番亂的時候,陳瑛他們正在從靈州南下的路上。
待他們抵達烏蘭縣時,這才知道會州番人作亂,並拿下了會寧縣。
當時張直方已經帶兵出城與番人作戰,而陳瑛為了隊伍不遭受波及,選擇繞路走野道返回隴右,並派人去偵查情報。
他派出的人抵達前線時,張直方已經擊退番人,並出兵包圍了會寧縣,等待援兵平叛。
不過朔方軍與涇原軍並未出兵支援,反而是距離最遠的天雄軍最先抵達會寧縣。
天雄軍抵達後,張直方立馬率兵強攻會寧縣。
隻可惜由於天雄軍出工不出力,張直方強攻數日都沒能拿下會寧。
起碼在陳瑛快抵達五泉時,他還沒聽到張直方攻下會寧的消息。
如今又過了三日,會寧是個什麼局麵,就連他也不清楚。
得知事情經過,劉繼隆忍不住皺眉道:“朝廷這是派了個什麼人草包去接管會州?”
對於他來說,張直方的表現確實很草包。
番人作亂的原因是在索勳身上,即便拿下了會寧城,可番人之中能稱為戰力的甲兵並不多。
如果張直方作戰驍勇,奪回會寧縣,那他也算得上勇將。
如果他能攻心,在包圍會寧城的同時招降會寧番人,那就達到了良將的水平。
結果這廝麵對作亂的會寧番人,表現如此不堪。
身為張仲武的長子,竟然與會寧城內不知名的番將打得有來有回,張仲武泉下有知,恐怕會氣活過來。
經他這麼一搞,自己在關內道的口馬貿易,恐怕要落空了。
想到這裡,劉繼隆深吸一口氣並分析道:
“這高駢估計是怕我得知消息去收複會寧,所以才派兵馳援張直方。”
話音落下,他也從陳瑛手上接過文冊,當著眾人的麵打開翻閱。
高進達見狀作揖道:“節帥,那我們要不要出兵會州?”
“不必。”劉繼隆搖頭拒絕。
會州番多漢少,倒是可以借高駢和張直方之手清理一些番人,遷徙一批漢人過去。
反正以張直方在幽州和涼州,以及此次平叛的手段來看,即便有唐廷扶持,他也很難在會州經營出結果。
日後自己若是真的與唐廷決裂,這會州輕易可取,不必上心。
因此他不再提會州的事情,而是專心在陳瑛遞交的文冊內容中。
不多時,他合上文冊,笑得合不攏嘴,轉頭對眾人道:
“一千頭黃牛,四百二十匹挽馬,兩千四百多名百姓,還有九千多兩黃金和七萬多貫銅錢。”
“我們隴右下半年需要的錢糧,都被陳瑛這小子解決了!”
“哈哈哈哈……”
眾人紛紛大笑,陳瑛則是有些不好意思道:
“本來想都換成黃金的,但關內道的黃金都被我們兩次貿易賺得七七八八了。”
“沒有辦法,隻能另外買四百多匹挽馬來拉拽錢糧。”
“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劉繼隆拍拍他,隨後牽著他的手腕往城門口走。
乘馬已經準備好了,劉繼隆試圖扶著陳瑛上馬,而陳瑛自然不敢讓劉繼隆為他扶馬。
“節帥,如此不可……”
麵對他的擔憂,劉繼隆輕笑道:“沒有什麼不行的,你我都是為了隴右的百姓乾活,走!”
他催促著陳瑛上馬,陳瑛無奈翻身上馬,而劉繼隆把馬韁遞給他後,便自己另上了另一匹馬。
見劉繼隆上馬,城門口的百餘名將領、官員紛紛上馬。
他們朝著都護府前進,不多時就先後走入了都護府之中。
能夠容納二百多人的正堂在湧入他們後,稍顯擁擠,但依舊能夠容納。
在他們坐下後,劉繼隆也開口說道:“三天後我就要帶兵出征了。”
“在出征前,有些事情得敲定好,所以我召集大家前來。”
“夏收的文冊已經統計好了,今年夏收的夏稅是六萬七千四百五十六石餘二十四斤三兩麥。”
“除此之外,還有三十二萬畝的麻,但是處理麻杆需要時間,加上秋收後還有第二批麻杆要收獲處理,所以還是和以前一樣,等到明年元宵後收取麻布。”
“各戶的女子,還是按照曾經的規矩,在家中製作麻布。”
“各戶的男子,除了被征調為民夫的,其餘的還是繼續開墾公田,在水工的帶領下,檢修維護各州縣的水渠堰堤。”
“在座的大部分人,都經曆過吐蕃治理的時期,應該知道我們的百姓過的有多苦。”
“百姓的負擔很重,是他們養著我們。”
“現在他們的日子剛剛好過一點,能不能繼續好過下去,還得看我們各州縣的官員和直白是如何帶領他們走下去的。”
“我還是那句話,我們治下的百姓,普遍文化水平不高,甚至我們很多官員的水平也不高,做事情很容易急躁。”
“我們急躁,百姓也急躁,那就會有衝突,有矛盾。”
“事情如果可以放緩,還是要放緩一點才好,不要因為年末的考成,為了成績好看,就急急忙忙的帶著百姓去乾活,想著乾出一個好成績出來。”
劉繼隆說罷,正堂內的官員們紛紛作揖,表示受教。
對此,劉繼隆眉宇微皺,他不知道眾人是否聽進去了他說的話。
他很清楚,隴右百姓的負擔並不輕,除了五稅一的田稅外,女子還要種植麻,並將其織成麻布交給衙門。
雖然衙門會按照每匹麻二鬥糧的價格進行收購,但這個價格無疑是低於隴右境外市價的。
男子則是按照每月五鬥的工價,調去開墾公田或檢修維護水利等等。
正是憑靠著農民的剪刀差,隴右才能以二十四萬百姓,養活近兩萬軍吏。
當然,負擔是相對的,至少相比較朝廷與藩鎮治下的百姓,隴右的百姓還是很“幸福”的。
隴右基本沒有免費徭役這一說,所有的活都是需要給糧食的,隻是多寡問題罷了。
雖然負擔很重,基本全年無休,可每年到手的糧食卻很可觀。
土地的產出加上徭役、織布所得,每戶每年能到手二十八石糧食,加工過後能得到二十二石的成品糧,以及五六石的麩糠。
基本能保證每人每天有一斤五六兩的米麥,而那六七百斤麩糠,也能用來喂養挽馬和耕牛,額外養一些家禽和豬羊等牲畜。
對於隴右的百姓來說,吃肉很困難,每戶五六口人,每個月能吃兩斤肉都算富足了。
正因如此,隔三差五就能吃肉的兵卒,無疑是隴右的香餑餑。
但兵卒之所以能吃這麼多肉,也離不開隴右百姓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