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
寒風之中,兵馬使來崇所率的一千五百精騎埋伏於朔水湧入黃河河口。
刺骨的寒風刮在他們臉上,凍得人罵娘。
“這群叛軍怎麼還沒有到這裡?!”
“娘賊的,爺都快凍成冰了!”
“唏律律……”
嘈雜的聲音在蘆葦中響起,儘管身上裹著氈子,卻依舊擋不住寒風鑽入其中。
從午後等到黃昏,再到如今黑夜,哪怕兵馬使來崇並未打過什麼硬仗,卻也漸漸反應過來了。
“娘賊的,這群叛軍難不成在北邊紮營了?”
來崇長得普通,心中猜測之餘,不免準備開口派塘騎前去偵查。
隻是不等他開口,北邊的穀道就漸漸出現了一道火光。
“來了來了!”
“都閉上嘴,等待哨聲!”
三鎮精騎紛紛閉上嘴,等待合適的時機發起進攻。
“這是塘騎,不急……”
來崇眯著眼睛判斷,而那道火光也在距離他們百餘步外的官道上閃爍行走。
待他們經過蘆葦叢,來崇看著隊伍中旌旗,漸漸感覺到了不對勁。
氈帽、皮裘、褐衫、長筒靴,棕色紮甲……
“不對!”
來崇瞧著對方那充滿異族風格的裝扮,當即感覺到了不對勁。
“派人個人去問問,其餘人準備。”
“如果他們是敵軍,聞哨動手!”
來崇還是謹慎,而蘆葦叢中當即也走出一名甲兵。
“誰!!”
隨著甲兵走出蘆葦的聲音響起,那十餘名異族騎兵當即張弓搭箭,瞄準了蘆葦叢。
他們的語言與官話不同,走出的甲兵見狀以官話開口道:“你們可是天平軍?”
“天平軍?我們是平夏部的!”
口音濃重的官話響起,聞言甲兵錯愕,連忙大聲道:“你說你們是平夏部的?那天平軍呢?”
“我們正在找他們,你們是南邊的官軍?”
甲兵故意大聲叫嚷,使得來崇他們得知了對方身份。
“娘賊的,怎麼回事?!”
來崇起身向外走去,其餘精騎見狀,紛紛將躺下片刻的馬匹扶起,大批走出蘆葦叢。
平夏部的精騎見狀警惕,直到甲兵開口解釋:“我們是鳳翔三鎮的官兵,在此設伏。”
“叛軍呢?”
得知對方身份,兩方異口同聲詢問,都在詢問叛軍去向。
見狀,來崇急忙上馬,策馬來到平夏部精騎麵前:“怎麼回事,你們不是尾隨他們南下嗎?”
“我們此前在他們後方三十裡尾隨,結果跟到後方十裡外發現其蹤跡消失了。”
平夏部的精騎解釋著,而來崇聽後錯愕,隨後反應過來:“前方十裡處不是去平城縣的官道嗎?”
“娘賊的!這群叛軍往平城縣去了!”
來崇看向平夏部精騎:“去請你們的頭人過來,算了……我們過去!”
來崇得知天平軍往平城進軍,當即就想到了前往延水集結的官軍。
他一邊示意要前往平夏部主力駐兵處,一邊回頭吩咐身旁都將:“派出輕騎,渡過朔水後南下延水,告訴相公,叛軍往平城方向改道了!”
“是!”
十餘名輕騎開始試圖夜渡朔水,而來崇帶著一千四百餘名精騎往十裡外向平夏部精騎集結。
兩方兵馬在不到兩刻鐘後會麵,平夏部的精騎雖然衣著還帶有黨項人的特征,但他們早已學著漢人束發,外貌與漢人已經沒有太大區彆。
平夏部有三千精騎南下參戰,率領這支兵馬的將領是平夏部的少頭人拓跋思恭,年不過十六歲。
拓跋思恭雖然在漢人中還沒成丁,但身姿中人敦實,光看外貌如二十出頭,皮膚黢黑。
二者碰麵,來崇倒也沒擺什麼架子,而是直接用馬鞭指著平城方向道:
“叛軍肯定改道渡河前往平城了,我們現在必須立即渡河!”
“好……”拓跋思恭這次南下,主要還是想替朝廷辦事,賺個名聲和官職。
得知來崇是鳳翔鎮左廂兵馬使,當下便以來崇為首,回頭用黨項語交代幾聲後,帶著精騎與來崇所部精騎渡河。
在他們渡河之餘,夏侯孜倒是率領三鎮馬軍、步卒來到了延川縣。
延川縣位於幾條河流彙合的河穀間,但此處河穀並不寬闊,東西不過百步,南北不過二裡。
三鎮一萬八千五百餘兵馬抵達此處後,當即將城外所有空地占據。
饒是如此,卻還是不足夠紮營。
對此,夏侯孜隻能命人連夜搭建浮橋,渡過十餘丈寬的延川水後,來到東岸繼續大營。
一萬八千五百兵馬由此被河流一分為二,支撐大軍來往的隻有一座一丈寬的浮橋。
西岸紮營涇原、鳳翔二鎮兵馬,東岸紮營邠寧鎮五千餘兵馬。
夏侯孜、蔣係、陸耽、鄭助及馬明光等人紛紛入駐延川縣衙寅賓館。
延川距離延水還有四十餘裡路,但道路並不好走,哪怕三鎮兵馬都乘坐挽馬車、牛車和騾車,也需要一整日才能抵達延水縣。
抵達延水縣後,他們就能與河中的永和關封鎖黃河。
想到這裡,夏侯孜心想距離平叛結束也不遠了。
倒是在他這麼想的時候,院外卻傳來求見聲:“相公,馬監軍求見。”
聞言,夏侯孜略皺眉頭,心想趕了一天路還來叨擾,確實有些煩躁。
“請馬監軍進來吧。”
夏侯孜走出臥房,心想還好自己沒有更衣。
待他坐在主位,馬明光也在甲兵帶引下走入院內。
見到夏侯孜,馬明光便主動作揖道:“相公,北邊來崇遲遲未曾傳來消息,計劃恐有變。”
“沒有消息傳來?”夏侯孜聞言,當下也有些坐不住了,皺眉開口道:
“延水縣那邊沒有消息?”
“沒有……”馬明光搖頭,夏侯孜見狀又問:“平城縣呢?”
“沒有……”
馬明光的話,讓夏侯孜瞬間清醒了,他目光看向甲兵:“去請幾位使君前來!”
甲兵作揖應下,當即退出小院,去附近院子將三鎮的使君請來。
蔣係幾人已經睡下,突然被叫醒,臉色自然不好看。
不過隨著夏侯孜告訴他們,北邊遲遲沒有消息傳來時,三人也不免皺緊了眉頭。
在他們皺眉之際,夏侯孜開口說道:
“渡黃河的官道就那幾條,即便他們繞道,有平夏部拓跋思恭麾下三千精騎,也定能將其拿下。”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城外軍營理應警惕,因此老夫想請一位使君在城外坐鎮。”
夏侯孜倒是有些警惕,聞言的蔣係三人卻心裡叫苦。
這種寒風刺骨的季節,不能在屋舍休息,還得去城外牙帳中烤著篝火,未免有些遭罪。
不過夏侯孜都提出來了,他們自然不敢反駁。
“某願意出城坐鎮!”
鳳翔節度使蔣係主動作揖行禮,夏侯孜見狀鬆一口氣:“好,那就有勞蔣使君了!”
在他這麼說的同時,蔣係便主動退出院子,而陸耽及鄭助、馬明光三人也緊隨其後,離開了院子。
做好一切安排後,夏侯孜也終於能夠休息。
簡單洗漱後,他便在臥房陷入夢鄉之中。
時間在流逝,從亥時(21點)到寅時(3點),城外軍營迎來第二次換值。
夏侯孜睡到寅時四刻(4點),便漸漸從睡夢中醒來,安排人燒熱水準備洗漱。
與此同時,來崇派出的精騎也沿著黃河南下,在同一時間抵達了延水縣。
延水縣的將領得知消息,當即為他換馬,派他前往延川彙報軍情。
然而從延水到延川這四十裡路並不好走,即便是輕裝疾馳,也需要兩個半時辰才能抵達。
入冬後的北方天亮漸晚,但即便如此,當時間來到辰時(7點)後,天色也漸漸開始蒙蒙亮了起來。
夏侯孜傳令三軍拔營,軍令在兩刻鐘後傳遍延川水兩岸,三軍開始收起營盤柵欄與帳篷,這使得延川縣外情況一覽無餘。
在他們拔營的同時,北邊五六裡外的山丘上,一夥塘兵將他們的行為看在眼裡,當即沿著山脊向北邊走了四五裡,隨後才慢慢退下山去。
山下密林處,藏著這夥塘兵的乘馬。
他們上馬向北疾馳,不過兩刻鐘便向北疾馳六七裡。
他們渡過延川水,來到東岸後,便見有兩條穀道通往兩道山穀中。
沿著南邊的穀道走入二三裡,便見數千甲兵裹著氈子,蓋著帳布便席地而眠。
遠處還有數千匹軍馬、乘馬及上千輛挽馬車。
“如何?”
他們被帶到數名將領麵前,而那將領赫然是昨夜還在平城縣的王守文及吳煨。
他們此刻眼白布滿紅血絲,看上去沒有什麼精神。
“牙將,他們一個時辰前剛剛拔營,大軍被延川水分為兩邊,估計還在渡河。”
“他們的塘騎往北放了五裡,估計是軍中輕騎不足,隻能放這麼遠。”
夥長遞出地圖,王守文接過後查看,倒吸一口涼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