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皇帝因此……那問題就大了。
李溫與李滋的事情,一個處理不好,便又是一場大的災禍,而大唐已經經不起災禍了。
王守文之亂和裘甫之亂,徹底打亂了朝廷在河隴、河南、兩浙的布置。
加上朝廷加稅,群盜四起,如今的大唐已然露出頹勢。
若是再有外敵來犯,局勢必然難以把控……
想到這裡,裴休不免深深歎了口氣。
在他歎氣的同時,南衙北司的矛盾也日漸凸顯,就連張議潮、張議潭及其子嗣都在拉攏之列。
為此,張議潮趁張議潭生日這天組織了場家宴,為的就是討論此事。
“去西花廳玩去,阿耶們有事情要聊,你們好生玩去吧。”
驅散了十幾個三代的娃娃後,張淮銓這才走入內堂中,關門轉身看向堂內。
堂內,張議潮、張議潭、張淮鼎等人坐在各自位置上,安靜等待張淮銓坐下後討論。
待張淮銓坐下,張議潮這才開口道:
“此間事,張氏子弟莫要摻入其中,尤其是你們倆……”
張議潮看向張淮銓與張淮鼎,張淮銓聞言點頭,張淮鼎則是皺眉道:
“此間事若是做好了,起碼也是從龍之功。”
“阿耶您執掌右神武軍,加之右神武軍操練得當,關鍵時刻也能起到決定結果的作用,何必要中立?”
張淮鼎無時無刻都在暴露著他的野心,這讓張議潮皺眉嗬斥道:
“你兄弟幾人,皆無大才,若是沾染廟堂過深,必然引火燒身。”
“某此番作為,也都是為了保全你等,你……”
張議潮話還沒說完,張淮鼎就頂嘴道:“阿耶,我承認我不如劉繼隆及大兄,但您也不必如此貶低我等吧!”
“到底我們是您的孩子,還是那劉繼隆是您的孩子?”
儘管張淮鼎說是劉繼隆,但在座眾人都知道他說的是張淮深。
顯然,張淮鼎對自家阿耶把河西留給張淮深的做法十分不滿,記恨到如今都不曾忘卻。
對此,張議潮拍案起身:“你給我滾出去!”
“二郎……”張淮銓也壓低聲音示意張淮鼎服個軟,但張淮鼎也來了脾氣,同樣拍案起身與張議潮對視。
“我所言又有何處不成道理?!”
“那劉繼隆管得隴右,我張淮鼎就管不得沙州?!”
“咳咳……”張議潭忍不住咳嗽兩聲,隨後看向張淮鼎:
“二郎,你的意思,我與你阿耶都明白,但河西局勢如此,這些日子你也聽了不少。”
“你阿耶隻是不希望你們把頭係在腰間,擔心你們安危罷了。”
“若是你心中不情願,那我今日便手書將淮深喚來長安,令你接管河西。”
按理來說,張議潭不應該開口,畢竟在河西的博弈中,是他的長子張淮深得了最大的“好處”。
不過在張議潮看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自家這些孩子沒有一個能管好河西,把河西交到他們手上,不僅河西會因此而遭難,就連他們也會身首異處。
因此在他看來,張淮深實際上是為整個張氏做出了犧牲,偏偏自己的二郎不知好歹。
“伯父,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張淮鼎口是心非說著,這讓張議潮心裡升起無名火來。
若是張淮鼎大大方方回應,那他即便才乾不足,氣量卻也足夠。
可如今他把事情挑起來,自家大兄要把擔子交給他的時候,他卻又首鼠兩端了起來。
如此做派,讓張議潮氣得不行。
“你……”
“阿耶,府外有人前來拜見,說是隴右進奏院的楊信!”
在張議潮要繼續教訓張淮鼎時,內堂外卻傳來聲音,打斷了他的發作。
見狀,張淮銓連忙起身說道:“我先去迎接楊押衙,阿耶你們稍等。”
話音落下,他走出內堂並敞開著門,讓小輩們瞧著內裡情況,避免吵起來。
果然,當著小輩們的麵,張議潮最終沒有對張淮鼎開罵,而是憋著脾氣。
一刻鐘後,張淮銓拿著一份禮單走了回來,
“楊押衙呢?”
張議潭看向張淮銓空空如也的身後,忍不住詢問。
張淮銓聞言呈出禮單,接著解釋道:
“楊押衙送了壽禮便離去了,聽聞是要去送他那位朋友。”
“嗯……”
張議潭點了點頭,這些日子,楊信常領他那朋友來府上喝茶,一來二去也就熟悉了。
為了不讓張議潮繼續罵張淮鼎,張議潭借著這個機會主動說道:
“那位黃郎君倒也是個妙人,隻是生不逢時,幾次科舉而不得。”
“哼!”張淮鼎冷哼一聲,接著說道:“我瞧他年近不惑還一事無成,楊押衙幾次邀請他,他卻推三阻四。”
“這等人,即便返回家中,也注定泯然眾生,伯父何須掛念?”
張議潭聞言搖搖頭道:“我瞧他隻是心高氣傲,若說才乾,卻恐怕不輸你那大兄。”
麵對張議潭的點評,張淮鼎來了脾氣,他現在似乎最聽不得旁人說才乾二字。
尤其是在他承認不如張淮深與劉繼隆才敢後,自家伯父竟然又說這些日子來吃白食那人也頗有才乾後,他徹底破防:
“叔父覺得他能比上大兄和劉繼隆?”
張議潭搖搖頭,解釋道:“某些方麵不輸你大兄,但卻萬萬比不上牧之。”
“嗬嗬……”張淮鼎麵露嘲諷:“那我倒是想看看,此人返回家鄉後,到底能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在他嘲諷之餘,府外的楊信卻也驅車前往了宣陽坊附近的春明門。
春明門是長安東出關東的三道城門之一,位置居中,每日由此進出的百姓商賈數以萬計。
趕在日上三竿前,楊信乘坐馬車出了春明門,來到了城外集市。
穿過熱鬨的集市,他的馬車停在了集市外圍的一處酒肆前。
待他下車,不等走入酒肆,便見熟悉的身影走出酒肆。
“勞煩楊郎君跑一趟了。”
黃巢隔著幾步外便作揖走來,而楊信也向他作揖回禮,接著惋惜道:
“黃郎君真的不考慮去隴右嗎?”
“以郎君才乾,加之有我與陳瑛那廝舉薦,少說能為郎君謀個校尉。”
麵對楊信再三邀請,黃巢依舊堅決的搖了搖頭。
“隴右自然好,某也十分敬佩劉節帥義舉……但某如今隻想回鄉儘孝,其餘事情日後再說吧。”
“好吧……”楊信長歎一聲,隨後轉身從車夫手中接過一個木匣子遞出。
“此匣中有我與陳瑛各自書信一封,此外還有我二人憑證。”
“黃郎君日後若是突然決定前去隴右,可攜此物進入隴右。”
麵對楊信的好心,黃巢這次沒有拒絕,而是伸出雙手,鄭重接下。
待他接下後,楊信這才如此重負,朝黃巢作揖行禮,不再言語。
黃巢接過匣子後回了一禮,接著把匣子交給身後家仆。
待家仆們牽來馬匹,他與家仆們翻身上馬,在楊信注視下策馬離去。
楊信隔空作揖,直到黃巢等人消失在官道上,他才歎氣返回了馬車內。
與此同時,隨黃巢踏上歸途的某名家仆也看向了黃巢。
“郎君為何不應楊郎君之邀,前往那隴右呢?”
“以郎君之才,即便當不上校尉,也能擔任一旅帥才是。”
家仆們不解黃巢的做法,黃巢聞言則表情複雜,苦澀道:
“昔年邀請我之人不在少數,而我屢次三番拒絕他們,隻為證明能考上科舉。”
“如今科舉十餘年而不得,若是讓他們得知我名落孫山,投入隴右,不知會如何嘲笑我。”
話音落下,黃巢勒馬駐足,調轉馬頭眺望遠處的長安城。
昔年入京科舉時何等意氣風發,結果十餘年屢次不中。
如今他年近不惑,反倒落得個一事無成的下場。
到底是他黃巢不行,還是這大唐的科舉不公?
想到這裡,黃巢腦中閃過這麼多年科舉落榜時的場景,深吸口氣看向長安城。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儘帶黃金甲。”
“我就不信科舉不中,我黃巢便會一事無成!”
“長安,我黃巢還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