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裘甫之亂竟然能亂一年,我倒是確實沒能想到。”
“另外這高駢倒是當上東川節度使了,看來崔慎由把我們這位至尊氣得不輕。”
“白敏中想要步步為營的拖垮南詔,這倒是一個好辦法。”
“看來短時間內,朝廷是無力找我們的麻煩了……”
冬至向前,劉繼隆在馬背上翻閱剛剛加急送抵他手上的長安進奏院情報,忍不住點評起來。
眼下他正在前往鳳凰山國喪墓園的路上,但今日並非是要祭奠將士們,而是準備讓那些犧牲的將士們看看,他磨礪五年的利刃是什麼樣子。
“節帥,到了!”
張昶的聲音傳來,劉繼隆翻身下馬,抬頭看向了國喪墓園。
昔日雜亂無序的鳳凰山,如今已經被青磚、石雕及園林手段給經營的井井有條了。
國喪墓園的幾座主要建築,也隨著劍南道工匠不斷逃入隴右,以當下最新的手藝進行二次修建。
幾座建築顯得更為高大和厚重,而山上的烈士墓碑也從昔年的一千多座,發展到了如今的五千多座。
準確來說,是五千三百七十九座。
“君不見,漢終軍,弱冠係虜請長纓。”
“君不見,班定遠,絕域輕騎催戰雲。”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棄我昔時犁,著我戰時衿,一呼河隴十萬兵,高唱戰歌齊從軍。”
“淨胡塵,誓掃惡奴不顧身……”
軍歌嘹亮,雖經過二次修改,但其本意是不變的。
五十二名身穿戰襖的學子站在隴右軍的旌旗下,目光堅定的看著劉繼隆,以及他身後的那五千三百七十九座墓碑。
“敬禮——”
整齊劃一的作揖動作,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不過麵對他們,劉繼隆卻百感交集。
這是他在朱門內教導了五年的學生們,哪怕日後他們之中會有人被塵世汙染,但起碼此刻的他們,猶如一顆顆太陽在冉冉升起。
“我曾經在課堂上講過,沒有調查,沒有發言權。”
“但現在我需要補充一點,那就是不做正確的調查,同樣沒有發言權。”
劉繼隆的聲音不大,但五十二名學子都能聽到。
他們的年紀從十七到二十不等,相比較二十七歲的劉繼隆,他們依舊朝氣蓬勃。
望著他們,劉繼隆腦中時不時會閃過一些前世的畫麵。
儘管生產力達不到,時代背景不允許,但他始終認為,他所帶來的所有記憶中,最有用的不是火藥、曆史等知識,而是思想和意誌。
現在的隴右,為什麼貪官頻出?
這不僅僅是因為監察不力和規則不完善的問題,更多的還是因為思想上的問題。
想到這裡,劉繼隆深吸口氣,繼續與學子們對視說道:
“現在的你們,雖然學習了很多的知識,但那畢竟隻是理論上的。”
“你們對某個問題沒有調查,沒有體驗,就沒有對某個問題的發言權。”
“現在的隴右,還遠遠沒有達到人人有地種,人人有肉吃的程度。”
“現在你們把課堂上的理論學完了,也差不多可以到生活中,體驗實際生活了。”
“我要把你們送到涼州去,從鄉村的農民先做起。”
“最少兩年的農民生活,兩年的基層兵卒生活和兩年的直白生活。”
“你們要是都了解了他們的生活,我相信你們會有比我更好的辦法來改善他們的生活,解決他們的問題。”
劉繼隆沒有太多時間和百姓待在一起,因為事情太多太雜。
儘管他問過隴右的百姓們,他們有什麼問題需要解決,但他們說的總是眼前的一些事情。
這些事情是病,而不是病根。
他可以把病祛除,但病根解決不好,病就會一直在。
“我對你們是很放心的,你們不是那些吃糖長大的娃娃,都是經曆過吐蕃治理時期,吃過苦的。”
“我希望幾十年後,我再回過頭來看你們的時候,你們還能和今天一樣,一身正氣。”
“但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你們之中始終會有人倒向自己的利益,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記得,以前你們是怎麼吃苦的。”
劉繼隆話音落下,五十二名學子不用人開口,紛紛作揖回禮。
劉繼隆走後,他們開始向墓園內的五千三百七十九位烈士上香。
在這群墓碑中,有人是他們的叔伯、兄長、乃至父親,也有完全與這群烈士無關的學子。
但不管怎麼樣,如今他們學成了,於情於理,都應該向這群人上三炷香。
“節帥,他們就這麼點人,您就為了他們,在大學裡當了五年教習啊?”
站在劉繼隆身後,張昶十分不解。
在他看來這群人和他們當下用的那群人,似乎沒什麼區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萬事開頭難,隻要邁了步子,後麵的路就好走了。”
劉繼隆倒是十分自信,於他而言,這是進步。
哪怕最後事情不儘人意,但起碼埋下了種子。
“節帥,我倒是很好奇你剛才那句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的話。”
站在劉繼隆身後,緩緩走來的曹茂忍不住開口說著,而劉繼隆也道:
“這些年你看的書不少,可曾記得曹操評漢獻帝的話嗎?”
曹茂不假思索:“自然是記得的……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
劉繼隆頷首,不由稱讚說:“不錯,你既然能立馬說出這句評價,說明你的書沒有白看。”
稱讚過後,他望著那群正在上香的青年們,深吸口氣道:
“從河西走來,我們也經曆了十年戰亂生涯,現在好不容易太平些,不少上了年紀的官員,也都開始為自己的子女鋪路了。”
“隻是他們的那些子女,大部分也是“漢獻帝”,都是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從小嬌生慣養,吃不得苦的花朵。”
“如果他們隻是平庸,如阿鬥那般,我興許還不會擔心。”
“阿鬥雖然晚年有些怯懦,但他早年總歸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但若是劉子業、劉昱這種殘暴的人,他們掌握權力後,百姓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曹茂汗顏,他讀的書多,自然知道劉子業和劉昱是什麼人,做了哪些事情。
“節帥,這有些言重了吧,我在臨州的幾所小學看過,基本都是孩童爛漫,沒有……”
“沒有嗎?”劉繼隆打斷他的發表,接著詢問道:
“臨州現在有二十二所小學,分布二十二個坊內。”
“你如果真的去看過,那你告訴告訴我,這二十二個坊內的小學學子有什麼不同?”
“這……”曹茂遲疑了,他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不過他這遲疑的模樣卻讓張昶激動起來,張昶還以為他不懂,所以連忙賣弄道:
“節帥,這件事我知道。”
“我前些日子與高長史去臨州坊時,他還頭疼此事呢!”
張昶雀躍著,劉繼隆也詢問道:“他怎麼說的?”
“他說現在好多將領,明明在外州任職,可還是要把孩子送到狄道來讀書學習。”
“狄道城內二十二個坊,每個坊的學子數量在二百到三百人之間。”
“然而臨州坊和渭州坊、蘭州坊這些小學的學子數量,每所基本在一千人左右,不得已要開始擴建。”
張昶口中的三個坊,基本是距離都護府、縣衙、州衙正門最近的幾個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