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又忘記了些什麼……”
昏黃的陽光灑在大地上,細碎的石子在風中滾動,世界寂靜,一片荒蕪。
習宣靜靜行走在一望無際的廢墟之間,腳步踢踏,發出輕微的回響。
他的眼中充滿了疑惑和迷茫,忘掉了自己過去的一切,明明那些事非常重要,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啪、啪……”
他停下腳步,拍打著自己的腦袋,然而無論他怎麼拍打,都感受不到疼痛,就像他感受不到自己身體上的疼痛一樣。
“每次複活後,我的身體都會變得更加僵硬。”
微微彎曲手指,看著指尖鋒銳發黑的指甲,習宣歎了口氣。
“事情都在變壞,或許要不了多久,我死去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抬起頭,望向羅州幾乎永恒不變的灰暗天空,除了遙遠天邊從雲層中透出來的日光,其他什麼都沒有。
腦海中的記憶碎片像是一塊塊碎成了鏡渣的玻璃,無法拚合,也無法再次使用,曾經的過往都化為泡影,如今隻剩下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都說人生要有方向,可是他卻連人都不是。
每次複活醒來,睜開眼睛所看到的,不是來自人那關切的眼神,而是一雙雙行屍冰冷的眼睛。
突然,一道微弱的聲音在習宣身後響起,於這片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
習宣下意識回過頭,偏著腦袋望向自己身後。
見到對方後,習宣瞳孔微張,表情有些發愣的呆在原地。
“你……”
他剛要開口,就見那道人影伸了個懶腰。
“終於找到你了!”
“你找我做什麼,你不是……”
習宣僵硬地皺起眉頭,原本以他現在的身體情況是做不出來的,實在是自己眼前這一幕太過讓他震驚。
因為站在他麵前的,真的是個‘人影’。
字麵意義上的那種。
不過他還記得昨天的事情,聽得出對方聲音。
昨天那個給他一種很奇怪感覺的人。
而且那個人身上還帶著一絲令他有些熟悉的氣味,甚至是難以忘懷。
習宣看著麵前隻有模糊五官的黑影,好奇問道。
“你是怎麼從那怪物眼皮子底下跑出來的?”
他口中的怪物自然指的是九首餓倀。
黑影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就那樣出來了啊,我想去哪裡沒有誰能攔得住,包括俗神。”
“因為你隻是一道影子?”
“不,因為我夠黑。”
“……”
現在他看出來了,這道黑影不是昨天那個人。
兩者雖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但這東西跟昨天那人性格大不一樣。
習宣覺得自己和對方沒辦法交流,搖晃著腦袋回過頭,不打算再搭理。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衣領被一隻黑乎乎有些虛幻,又微微帶著實質感的手抓住。
“你要乾什麼?”
習宣目光回望,他對不是人的東西,一向不抱有太多好感。
“需要你幫忙,我本尊有些搞不定那腦袋很多的怪胎。”黑影裂開嘴,露出自己黑黝黝的口腔。
“你果然隻是一道影子。”
“你本尊是昨天那個人,難道他又去挑釁那隻怪物了?”
習宣語氣沙啞道:“那隻怪物很可怕,我被它殺死了很多次,沒有一次戰勝過對方。”
“是的,那家夥非常強,即使我那本尊使出全部手段,仍然要差它一籌。”黑影淡淡道。
“你來找我也沒辦法,我打不過他,你還是讓你的本尊趕緊跑吧。”習宣歎了口氣說道:“當初我就勸過你們,很多次,為什麼就不願意聽我的呢!”
“不光是我的本尊,還有鎮西軍兩千多人。”
“什麼……”習宣驚訝地抬起頭:“你竟然把他們都一起叫出來了!”
“他們和那隻怪物終有一戰,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全力去搏殺出一條生路,總比餓死在無名的角落要好。”
黑影盯著習宣,無奈的笑了笑:“今天是個很好的機會,因為我的本尊給他們帶來了希望。”
“一個人,能帶來什麼希望…”習宣仿佛想到了什麼,眼神變得暗淡。
“誰說我本尊隻是一個人的,他身後有著千軍萬馬。”
“羅州現在還有這麼多人嗎?”習宣眼睛動了動。
“拜托,麻煩你不要把人想的那麼脆弱,有人在災難中死去,但總有些命硬的,在這場浩劫中活了下來,並且適應下去。”
“人這種生物可是很頑強的。”
黑影背著手,雙目在周圍掃視了一圈。
“螻蟻尚且能偷生,更何況是人呢。”
“在羅州這片大地上,肯定有著許多僥幸存活下來的人們,他們在等待,等待羅州重新回歸正常的那一天。”
“會有那一天嗎!”習宣陷入了迷茫。
從他死後變成行屍的那一天就一直在等待著,然而一年年過去,他所有的期望最後都化為了失望和絕望。
“當然會。”黑影果斷回答道。
他與林北玄本尊不同,他能給習宣提供林北玄給不了對方的情緒價值。
說著,黑影不知從哪裡掏出來一個冊子。
這本冊子封麵破爛泛黃,甚至連裝線都隻剩下寥寥數根連接著紙張。
然而當這本冊子出現在習宣眼前時,習宣的身體卻猛然顫抖了起來。
他瞳孔收縮,雙手閃電般伸出,將黑影手中的冊子奪了過來。
習宣小心翼翼地翻看冊子,行屍僵硬的身體上竟然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你的名字叫習宣,涇陽縣青嶺村人,有秀才功名。”
黑影緩緩念誦著習宣的信息:“你家中有一位妻子,和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孩子,你在羅州第一年大旱期間,陪著同村幾人一起外出試圖尋找水源和食物,結果發生爭鬥跌落山崖……”
隨著黑影的那些話,習宣腦海中遺失的記憶緩緩浮動,凝聚,最後組合成一幅幅畫麵。
“我記起來了,原來我的名字叫習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