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廿八,大暑,龍日衝狗,煞南。
宜祭祀、冠笄、納財……
忌安葬、破土、出行……
明明是大暑的季節,整個青羅兩州卻有些寒冷,朦朧的煙雨籠罩兩地,如同將人置於一副淒冷孤寂的水墨畫卷之中。
北冥軍龐大的隊伍身影閃爍在這幅畫卷當中,仿佛一點墨跡在上麵快速遊動。
林北玄騎在一匹高大黑馬背上,黑馬體態神駿,髯毛烏黑濃密,如同瀑布般從側方垂下,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頻繁閃爍著靈光。
這是林北玄曾經在安樂縣城內偶然買到的簷獸。
當時簷獸還並不像此時這般精壯,相反還有些瘦弱,然而如今卻十分雄壯,幾乎是當初的兩倍。
走獸有九品,天馬曰之為五,其子誕生壁畫古墓為之簷獸,識陰路,夜遊可行千裡。
能夠通陰陽兩路的簷獸,在走獸界品質也不算低,更是能吃鬼禦焰。
兩天前這家夥突然出現在林北玄麵前,給他嚇了一跳,如果不是還認識對方那極為有個性的殺馬特髯毛,林北玄差點讓人出手將其打殺了。
“這段時間狗道長給你喂了不少好東西!”林北玄拍了拍簷獸精壯的脖子,有些感歎道。
簷獸打了個響鼻,像是在回應林北玄的話。
林北玄吐出口氣,淡淡道:“我知道你跑來找我的原因,但是不要著急,再過幾個時辰我們就到安樂縣了。”
林北玄雙目注視著前方,他視線透過朦朧的雨霧,像是看到了無數人在雨中廝殺怒吼,鮮血混合著雨水在人腳下積累成灘,一個個身影堅持不住倒下。
“呼——”
收回目光,林北玄回頭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後軍紀森嚴的北冥軍。
簷獸也跟著扭過頭瞧了身後一眼,隨後又迅速轉過頭。
它能敏銳的感覺到,自己身後這些人身上散發的氣息有多駭人,簡直就像是一群饑腸轆轆的餓鬼,想要將整個天下吞噬。
那濃鬱的軍勢在空中凝聚成一隻通體漆黑龐大的北冥大魚,整齊的步伐聲就像是大魚拍打海浪發出的怒潮。
也隻有在自家主人扭過頭的時候,它才敢偷偷瞧上一眼。
突然,雨霧中衝出一個騎馬的身影。
刑良腰跨鬼影刀,身後背負著一金一黑兩種顏色的小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快到林北玄麵前的時候,刑良主動下馬。
林北玄問道:“前方情形怎麼樣?路線勘察清楚了嗎?”
刑良聞言從懷裡取出一張羊皮布,上麵是用木炭筆繪製的路線。
在林北玄有意安排下,刑良已經從關朔的隊伍裡分出來,跟前鎮西軍斥候合並成立了幾支北冥軍斥候小隊,刑良如今已是其中一支小隊的隊長。
他將羊皮布交給林北玄,臉上堆積的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滑落,但他卻沒有半點去擦拭的意思。
“將軍,安樂縣的情況很不樂觀,根據我的判斷,戰鬥應該是在三天前打響,如今安樂縣整個東城已經全部被摧毀,守衛將防線縮攏到城中。”
“西城方向倒是還未被紫姑神的人馬攻破,不過看情形也岌岌可危。”
刑良將自己勘察到的情況如實稟報。
林北玄將羊皮布攤在手上,掃視著上麵標注的路線。
他許久沒有回安樂縣,加上整個青州除了安樂縣,其餘地方都被兩大勢力占據,所以他需要對安樂縣周圍地形重新勘定。
林北玄收起地圖,問道:“你中途路過黃石村,那裡現在是什麼情況?”
“黃石村附近已經沒有活人存在,而是駐紮著許多邪靈真君的人馬。”
“嗯。”林北玄點點頭,衝刑良露出一個微笑:“辛苦了,不過你可能暫時沒辦法休息,接下來我們可能需要加快速度。”
“屬下明白!”刑良抱了抱拳,退回隊伍中。
林北玄深吸口氣,對身邊羅炳忠以及烏獲說道:“傳令下去,讓兄弟們加快腳步,爭取在兩個時辰內趕到安樂縣。”
羅炳忠神色肅然地點頭,調轉馬頭,將林北玄的命令傳至全軍各處。
霎時間,原本沉靜行走在雨霧中的黑甲軍隊像是活了起來,步伐頻率開始不斷遞增。
而在簷獸的耳中,卻是感覺到身後的怒濤距離自己的屁股越來越近,那攝人的鋒芒像是要紮進它的肉裡,讓它情不自禁加快邁動蹄子的速度。
……
“轟!!”
劇烈的爆炸聲在安樂縣城內響起。
此刻安樂縣城內已經亂作了一團,從天空向下望去,整個安樂縣的人擁擠在沈府周圍。
儘管雨水打濕了他們的衣服,可他們卻毫不在意,而是驚慌的望向爆炸所傳來的方向。
“轟!”
又是一聲炸響。
東城被破後,安樂縣東城的守備便不得不被迫進入巷戰當中。
然而與作戰經驗豐富的幻形軍相比,安樂縣衛兵整體實力差出了一大截,全依賴兩千北冥軍才能堅持到現在。
“兩天時間,我們僅僅隻堅持了兩天時間,東城就破了,我們所有人都要死在這裡了!”
有人受不了這巨大的壓力,精神已經開始失常,到處嚷嚷著安樂縣堅持不下去了。
而每當這個時候,便會有人站出來,一擊將這類人打暈,然後拖走。
越是危難當頭,越是要沉著冷靜,不能引發混亂,否則就真的一點反抗機會都沒有了。
沈婷淼拖著一柄完全不符合大家閨秀氣質的環首大刀,緩緩行走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磨出‘呲啦呲啦’的動靜。
在她前方有人為製造的防禦工事,能夠用來簡單阻擋幻形軍的進攻。
同時,北冥軍還與幻形軍不斷在各個巷道內交鋒。
此刻沈婷淼所帶領的兩千北冥軍就仿佛是頭困獸,在狹窄的巷道中拚死搏殺,憑借頑強的意誌和出色的戰術,與幻形軍展開了激烈的爭奪。
每一條巷道都成為了生死的角逐場,鮮血混合著雨水,順著石板路縫隙流淌。
已經徹底被激發出殺性的北冥軍凶悍無比,僅兩千人便將幻形軍擋住了大半日,留給了後方不少喘息和重新製定計劃的機會。
沈婷淼帶著一隊人站在防禦工事前,她身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口,眼神堅定決然,額前濕漉漉的長發被她撩起夾在頭頂,露出自己英武的臉龐。
在古代女子素來被冠以柔弱之名,甚至沈婷淼生下來時身體還先天積弱,大夫揚言以後即使長大了,也會時常病魔纏身,命不長久。
直到現在,時間能證明一切。
她絲毫不比任何一個男人差。
傷口在雨水中被泡的有些糜爛,然而沈婷淼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她靜靜盯著從前方巷戰中偷跑進來的部分幻形軍士卒,揮起大刀便衝進了對方人群中。
一陣劈砍廝殺之後,沈婷淼的身上再添了幾道傷口。
帶著人將突圍過來的幻形軍斬殺後,沈婷淼拖著刀回到原地,雙手駐在刀柄上,閉上眼睛調整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