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陽晚照,天邊遠處就像是潑翻了一海純金,淹沒了徐府那裡的假山,也淹沒了整個蘇南府。
徐遠守在巨大的失望中聽清了堂下這穿著粗布衣裳的陳執安的話。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他身旁的褐衣管家,可他實在是不信在如今這個世道,尋常的小民中,竟然會有人膽敢這樣對大府公子說話。
門前幾位黑衣的護衛蠢蠢欲動,隻待公子或者管家下令,他們便出手將眼前這年輕人打翻在地。
偏偏徐遠守此刻卻沉默下來,他陰鬱的麵容上帶著狐疑與審視注視著陳執安。
甚至他癱軟在椅子上的身體都坐直了起來。
足足過去幾息時間,徐遠守深吸一口氣,直視著陳執安:“你看起來並非是什麼張狂、愚鈍之人。”
“你要知道這等玩笑其實並不好笑,倘若我是個不學無術,遇事不問緣由的紈絝,你全身的骨頭隻是怕已經斷去一半了。”
陳執安有些訝然,側頭說道:“徐少爺特意請我進來折辱一番,又要拿一吊錢打發我,如今就說自己並非什麼張狂、跋扈之人……實在是有些可笑。”
徐遠守身旁的管家越發惱怒了,他甚至仔細看了看陳執安的衣著打扮,心中越發覺得眼前這穿著粗布長衣的少年令人厭惡。
就如他自己所言,他曾經在這世道的泥濘中摸爬滾打,一路卑躬屈膝直至如今。
為何偏偏眼前這同樣出身平凡的少年,可以不必卑躬屈膝?
“你們愣著乾什麼,少爺說了,打斷他的腿。”
管家突然下令。
門口三位黑衣護衛瞬間踏步而來。
這三位黑衣護衛速度極快,不過幾個踏步,就已經越過門庭來到堂中。
陳執安站在堂中,隱約能聽到三位黑衣護衛運轉血氣時的奔流聲。
他靜默之間站在原處,握緊的臂膀上不知何時已經密布血氣。
寬大的長衣之下,虯起的肌肉已然做好準備。
恰在此時,堂上的徐遠守以及門外假山處,幾乎同時喝止。
“住手。”
大喝傳來,旋即便有另一道勁氣卷出狂風吹拂而至,一種猛烈的力量直衝而至,轉眼間就已經來到陳執安身後。
空氣疾流,卷起地上微小的塵埃,也卷起那三位黑衣護衛。
呼……
恰如風吹過,三位黑衣護衛就如同落葉被春風卷起,直飛出西堂。
陳執安好奇的轉身看去,卻看到了一位身穿藏藍色長衣的中年人就站在他的身旁。
那人樣貌尋常,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有兩條修長而又濃密的眉毛。
對於陳執安而言,這中年人是個熟麵孔。
“趙二管家?”
早在陳執安接到繡球的那一天,這自稱徐府管家的中年人就曾經來尋過他。
西堂中的徐遠守剛才也大聲喝止那些黑衣護衛。
可當那些黑衣護衛被趙二管家製止,徐遠守眉宇間卻又多出些失望來。
他瞧了一眼趙二管家,又坐回長椅上,道:“大管家,這是你們大院的客人,卻在我這裡大放厥詞……他說要幫我徐家贏過周家,你來問一問是怎麼一個贏法。”
陳執安對於眼前這徐府的少爺頓時多了些了解。
“被我這般言語挑釁,卻還要抓住些微末的希望,這徐遠守看來確實不是尋常的紈絝。”
趙二管家則朝著陳執安抱拳。
陳執安咧嘴一笑,手伸入袖中,拿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來。
他並不廢話,就在徐遠守與趙二管家注視下,打開油紙包。
徐遠守遠遠看到那油紙包中包裹的一枚放著丹橙色的種子,眼神猛然變化。
他連忙走近些,又仔仔細細看了一眼。
陳執安一旁的趙二管家此時的呼吸也已變得粗壯了許多!
“陳公子,這是……”
“這是佛甲的種子。”陳執安掩上油紙包。
“陳公子,你是自何處得來的這個佛甲種子?”趙二管家見識過許多風浪,此時也已經掩飾不住聲音中的微顫。
陳執安笑著回答:“這一枚佛甲種子,品質應當十分不錯,趙二管家以為,比徐家的佛甲種子如何?”
趙二管家死死看著陳執安手中的油紙包,毫不猶豫的回答:“要好上太多,除了這佛甲種子……”
“奇楠葉以及燈盞金絲的種子我也有。”陳執安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下來,他站在堂中,看向不遠處的徐遠守。
徐遠守同樣沉默。
直至幾息時間過去,徐遠守忽然深吸一口氣,雙掌交疊朝著陳執安深深鞠躬。
他幾乎以頭貼地,道:“今日遠守跋扈,傷了我徐家的體麵,也是我……狗眼不識人,陳公子莫要往心裡去。”
陳執安頓時大為驚訝。
這徐遠守倒是能屈能伸。
他這樣說話,徐遠守卻直起身來,冷眼看上堂中的其餘人,道:“自此之後,我不再叫徐遠守,隻叫我徐近守便是。”
他身後的褐衣管家有些惶恐:“少爺,老爺那裡……”
徐遠守打斷管家的話:“犯了錯,總要承擔一些後果,我擾了徐府的客人,險些讓我徐府失了一次極好的機會,以姓名贖之,便算是長一個記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