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織,月光如銀,輕輕灑落在無垠的草原上。
傷兵營裡很安靜。
到了現在,輕傷的已經離開了傷兵營。實在傷重的,已經去世了。
隻有一些受傷引發感染,發著高燒的勇士留在這裡,連持續發出痛苦的聲音都沒了力氣。要不然,通天巫闊闊出也不會得出結論,這些人很快就要被長生天恩招了。
“可汗做了安排,務必讓勇士們走的安詳一些,我們特地給他們安排了最好的帳篷。”負責傷病營的百戶賽音呼日勒,向趙朔仔細介紹道:“而且,每個帳篷裡麵隻安排了五名勇士。”
蒙古勇士吃苦耐勞之極,按規矩,出征之時,十個勇士住一個小帳篷。
現在賽音呼日勒安排了五人住一個大帳篷,的確是不錯的待遇了。
“帶我去看看。”趙朔吩咐道。
“是。”
說話間,趙朔帶人走進了一個帳篷。
“哈斯額爾敦,是你?”趙朔馬上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那是他手下的一個普通軍士,有些勇力,是個十戶長,立下過不少戰功。格日勒本來向趙朔提過一嘴,再立下幾次大功,就準備升他當百戶長的。
當初,趙朔千裡追殺脫黑脫阿的三個兒子,格日勒帶著一千軍,護送蔑兒乞人俘虜回去見鐵木真。自然,這一千軍也參與了攻城。隻是沒想到,哈斯額爾敦還沒當上百戶長,就受了這麼重的傷。
“駙……駙馬!”
哈斯額爾敦聽到聲音,睜開了眼睛,見是趙朔,真是又驚又喜,還想掙紮著給趙朔見禮。
趙朔趕緊在他身旁坐下,溫言道:“哈斯額爾敦,你的傷勢怎麼樣了?好些了沒?”
“通天巫已經說過了,我們這些人很……很快就要被長生天恩招。”
哈斯額爾敦發著高燒,沒什麼力氣,說了幾句話已經氣喘籲籲。
他狠狠喘了幾口氣,才繼續道:“在大汗和駙馬您麾下效力,戰死沙場,我哈斯額爾敦死而無憾。現在,隻想求您一件,給我的妻子孟和薩日找個脾氣好的勇士,帶著兩個孩子改嫁。千萬彆讓她改嫁給烏力台!”
格日勒解釋道:“烏力台是哈斯額爾敦的堂弟,按風俗,哈斯額爾敦去世就要改嫁給烏力台。但烏力台脾氣不好還愛酗酒,原來有個妻子,懷著孕就被他打死了。”
哈斯額爾敦接著道:“我的妻子柔弱,兩個孩子一個才三歲,一個才五歲。他們娘三個,要是落到烏力台手裡,不知要吃多大的苦頭。如果駙馬能開恩,我就算死了,在地下也記著駙馬的大恩大德!”
“什麼死啊死啊的,你就不會說點吉利的?”趙朔扶著哈斯額爾敦的肩膀,盯著他的眼睛,道:“哈斯額爾敦,聽著!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你的妻子,和兩個兒子,你自己去照顧!”
“可……可是……通天巫說……”
“他說有個屁用?”
趙朔站起來,目光沉靜威嚴,大聲道:“受傷的勇士們,你們有福了!昨夜,長生天親自給大汗傳下旨意,將有更多的將士留在人間。而我也得了長生天的旨意,得到了醫治將士們辦法!”
“這麼說……我們有救了?”
“真的嗎?長生天給大汗和駙馬下了旨意?不是一直傳給通天巫的嗎?”
“如果駙馬的法子真的有用,就太好了!”
……
其餘四個傷兵,此時聽到聲音也醒了過來,竊竊私語。
他們一方麵十分高興,一方麵將信將疑——通天巫不是說過,隻有他能得到長生天的旨意嗎?
但仔細想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大汗是天之嬌子,長生天的寵兒,他親自得到長生天的旨意,有什麼奇怪的?
趙朔不但是蒙古第一巴特爾,而且發明了美酒、白鹽等新奇物事,誰能說這不是長生天特彆寵愛的緣故?
說到底,這長生天的意旨是真是假,還是看療效。
“到底該怎麼做,駙馬您儘管施展。就算有什麼差錯,那也是我命不好。”哈斯額爾敦迫不及待地道。
“那你忍著一些。”
趙朔命賽音呼日勒燒了一堆火,找來一根木棍,讓哈斯額爾敦用牙咬著,然後掀開了他的傷口。
哈斯額爾敦是腿上中了一箭。
這種傷放到後世,隻需簡單處理即可。
但是,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時代,很容易感染。一旦感染了,能不能活命,就全看運氣了。
很顯然,這哈斯額爾敦運氣不好,雖然箭頭已經拔出來了,但是已經感染,傷口腐爛了一大塊,散發出陣陣腥臭。
趙朔取出一把匕首,在火上烤了烤。
然後先用高度酒簡單給傷口周圍消毒,再用匕首把哈斯額爾敦腿上的腐肉割了。
最後,再用高度酒消毒,用羊腸線把傷口縫合。
哈斯額爾敦真是條漢子,牙都咬出血來了,疼得渾身上下大汗淋漓,還是一聲不吭。
“再把這些東西服下去。”
讓哈斯額爾敦吃了些阿司匹林的粉末,再服下大蒜素,這次的治療就宣告結束。
那十個西夏醫生,眼睛都不眨地,看著趙朔的操作。
他們的醫術其實隻算一般。
想想也是,如果醫術高明,還用在西夏的邊境小城內混日子?
這次他們被草原人俘虜,本來提心吊膽,萬沒想到,還能見到如次怪異的醫術。如果真的有奇效,這次被俘也算因禍得福了。
其他傷兵,自然也仔細看著趙朔的操作。
雖然不知效果如何,但是,看趙朔做的如此有板有眼,心中也升起了濃重的希望。
“駙馬,救我!”
待趙朔剛剛宣布完畢,一個叫敖特根的傷兵,迫不及待的開口了。
敖特根是鐵木真的宿衛,按規矩來說,隻要鐵木真不親上戰場,他的宿衛們就不需要上戰場。
不過,敖特根今年二十三歲,正是渴望建功立業的年紀。
眼見蒙古人久攻力吉思城不下,他主動請纓去參與攻城。
沒想到,破城的大功沒得到,卻身受重傷。
敖特根原本也看得開。
草原勇士,本來不就是憑著自己的彎刀和弓箭,去取屬於自己的榮耀嗎?
戰場上死了,也就死了,難道隻能自己殺彆人,不允許彆人殺自己?
自己的武藝不高,運氣不好,怨不得彆人,更沒什麼值得遺憾的。
不過,待通天巫宣布了他們很快就要回到長生天懷抱的消息後,一股不甘心之意又迅速湧上了他到心頭。
“敖特根哥哥,我等你回來提親!”
出征前,一個臉上有兩個可愛雀斑,名叫伊茹娜罕的少女,仔細給他整理著他的蒙古袍,認真叮囑著。
多好的伊茹娜罕啊!
越是臨近死亡,敖特根越是想念伊茹娜罕。
敖特根越發不想死,他要娶伊茹娜罕為妻,他要和她生一群孩子!
“好,馬上就給你處理。”趙朔答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