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攻下一座城池,就駐守重兵,那很快用於進攻的兵力就不夠了。所以,他們隻會留下極少的人守城,或者直接屠城。
然後,一直集中主力,向前猛攻。
要不是撫、昌、桓三州的馬監太重要,牲畜太多,又帶不走,連這幾千兵馬都不會留下,頂多留下兩三百的守軍。
至於說,後麵的城池被敵軍偷襲,斷了後路怎麼辦?
那就斷了唄,回軍的時候再攻打,然後屠城報複也就是了。
這就是蒙古軍對自己戰鬥力的自信了,他們不相信,有什麼敵軍能夠將他們的退軍之路截斷。
無論是蒲鮮萬奴還是完顏承裕,都對蒙古人這種如同蝗蟲一般,不要後方一往無前的戰法,完全不了解,更是極為不適應。
完顏承裕完全錯算了蒙古人的進攻兵力。
蒲鮮萬奴要是不是親眼看見,也絕對不會相信。
完顏承裕是了解蒲鮮萬奴的能力的,此時不信也得信了。
他馬上就慌了手腳,道:“那咱們怎麼辦?”
“完了!獾兒嘴防線完了!野狐嶺防線也完了!咱們快走,晚了您和我都得被蠻子們釘了木驢。”蒲鮮萬奴催促道。
其實,這個時代漢人對蒙古人和女真人的稱呼,都是韃子。
但是,女真人總不能罵蒙古人韃子,連帶把自己也罵了吧?所以,都是罵蒙古人蠻子,鄙視其文明程度。
“好!咱們馬上走,去澮河堡!”
現在金國周圍的兵馬,又有五百援軍趕到。
完顏承裕馬上做出了決斷,在兩千軍的護衛下,向南方的澮河堡逃竄。
“完顏參政,那老相國怎麼辦?”西北路招討使粘合合打低聲提醒。
原來金國的西北線,隻駐守著十萬大軍,主帥是西北路招討使粘合合打,副帥是西北路安撫使完顏九斤。後來增兵至四十萬,才由完顏承裕和獨吉思忠坐鎮。
現在,很顯然,粘合合打是僅次於完顏九斤的全軍第二號人物。
他口中的老相國,自然就是昏迷不醒的完顏匡了。
完顏承裕微微咬牙,道:“把老相國綁在馬上帶走!絕不能讓老相國,受蒙古人所辱!”
“呃……是。”
粘合合打當然明白,以完顏匡的身體狀況,被綁在馬上跑路,要不了十幾裡就得咽氣。
但是,現在能怎麼辦?還有更好的選擇嗎?
彆說是活的完顏匡了,就是死的完顏匡被蒙古人訂了木驢,金國都丟不起那個人。
還有,前線敗了也就算了,連帝國首相都被蒙古人訂上木驢,會給金軍的士氣帶來怎樣的打擊?
天都要塌了!
所以,粘合合打稍一猶豫就躬身領命。
簡短截說,完顏承裕、粘合合打、蒲鮮萬奴,將完顏匡綁在了馬背上,在兩千軍的護衛下,向著南方的澮河堡逃竄。
他們這一逃,頓時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完顏承裕跑了!”
“咱們敗了!”
“快跑,晚了就得被蒙古人砍了腦袋!”
“回老家!不給女真人賣命了!”
……
金軍倉惶的聲音此起彼伏,舍棄了獾兒嘴的大營,倉惶向著後方逃竄。
他們的逃竄,又帶動了附近防線的總崩潰。附近的防線,又帶動了更遠的防線……
到了第二天中午時分,金國五百裡野狐嶺的野狐嶺防線全麵崩潰,金兵們舍了建立好的營寨,舍了囤積的大量物資,向著後方狂奔而去。
金軍的正規軍,還想著去澮河堡和完顏承裕彙合。
那些可憐的簽軍,則對金國沒有任何忠誠度可言,向著各自家鄉的方向狂奔。
此時的蒙古軍已經進了黑風口,清除了堵死穀口的鐵鏈車,道路重新暢通起來,可以騎馬作戰了。
鐵木真一聲令下,全軍短暫休息之後,分兵數十路。
一半的人分彆打打掃五百裡野狐嶺防線的戰場,另外一半人圍追堵截,務必儘可能的金軍留在逃亡的道路上。
……
七日後,此戰的戰果就統計出來了。
“我軍共俘敵十三萬五千六百四十七人,其中金國正規軍三萬七千五百八十六人。
另外,繳獲鐵甲十三萬七千餘具,甲騎具裝兩千四百三十七具,床子弩一千七百具,神臂弓五千三百具……
金兩萬三千兩,銀十七萬八千兩。
其餘帳篷、營帳、旗幟數量太多了,還沒清點清楚。”
忽難抑揚頓挫的聲音,在鐵木真的金帳內響起。
眾蒙古大將,聽說這麼多收獲,都麵現喜色。
鐵木真道:“野狐嶺一戰,是決定我大蒙古帝國命運的關鍵一戰,全賴趙朔駙馬和萬戶長木華黎力戰,將士們奮勇殺敵,才能取得如此輝煌的勝利。此戰就不能按照大紮撒的規定,來分戰利品了。”
他特意不對趙朔習慣性地稱“阿朔”,表明了對野狐嶺之戰的重視。
頓了頓,待諸將完全消化了這個消息之後,鐵木真才繼續道:“此戰,我隻拿全部戰利品的兩成。剩下的七成戰利品,趙朔駙馬拿三成,木華黎拿一成半,剩下的三成半,由其他人平分如何?”
“成吉思汗英明!”
“沒有意見!”
“這個分法非常公平!”
……
眾蒙古貴人紛紛點頭。
本來嘛,木華黎是萬戶長,就算先由鐵木真抽分三成,剩下的平均分配,也該拿一成的戰利品了。現在,人家木華黎冒著奇險,率三千精銳登上崖頂偷襲敵軍,才比正常情況下多半成的收入,真是一點都不多。
趙朔就更不用說了。
攻破獾兒嘴的絕對主力。
他手下的近兩萬巴魯營戰士,現在隻剩下了九千。
就連麾下的草原戰士,都傷亡了一千四百多人。
他還陣斬了女真悍將、大金西北路安撫使完顏九斤。
這麼響當當的功績和貢獻拿出來,誰敢說這三成的戰利品拿的多了?
再說了,野狐嶺一戰,是和金國大軍打,也就是繳獲一些鎧甲兵器什麼的,有多大的意思?
到了後麵的躍馬中都,才是真正的大豐收之時!
所以,諸將不但沒有任何意見,甚至有人提議,趙朔的駙馬所得實在太少。中都之戰的戰利品,要給趙朔駙馬多分上半成,以做補償。
鐵木真從善如流,接受了大家的建議。
然後,鐵木真又宣布殺牛宰羊賜酒,慶祝此次大勝,金帳內一片歡聲雷動。
當然了,蒙古軍要想攻到中都,得先攻破澮河堡。
完顏承裕敗退到那裡後,收攏殘兵敗將,現在澮河堡內有五萬六千餘的守軍。
今日,澮河堡又來了一萬援軍。
不是正規軍,而是十幾位地方土豪的私兵,由宣德縣縣令奚烈端率領。
當此天下大亂的時刻,地方上的土豪看到了機會,要在這亂世中建功立業,封侯拜將。投奔誰呢?相比凶狠殘暴、語言都不通的蒙古人,這些地方土豪更傾向於大金朝廷。
宣德縣縣令奚烈端也是個人才,聽聞完顏承裕兵敗野狐嶺,將這些土豪聚攏在一起,帶著無數糧草,來澮河堡雪中送炭。
不過,完顏承裕沒有讓這些所謂的援軍入城,而是令他們在城外紮營。
他隻允許宣德縣縣令奚烈端,率領那十幾個土豪,入城來見。
奚烈端一見完顏承裕就心頭大震。
兩個月前,完顏承裕走馬上任,途徑宣德縣時,他是見過完顏承裕的。那時候的完顏承裕剛剛過了五十歲,滿頭烏發,精神矍鑠,聲若洪鐘。
而現在的完顏承裕卻是頭發花白相間,至少一半是白的。
臉上更是多了無數皺紋,嘴唇乾裂,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說他六十多歲了都有人信。
看來,野狐嶺戰敗,對這位完顏參政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奚烈端儘管如此想,但以他的身份,連對完顏承裕說安慰的話都是不夠資格的。
“下官介紹一下,這位是……”
見禮已畢,奚烈端滿臉賠笑,準備將這十幾個土豪介紹給完顏承裕。
一萬雜兵也是兵啊,得把這十幾個土豪安撫好不是?
不過,完顏承裕微微擺手,道:“不必介紹了。軍情緊急,現在本參政,隻問你們一件事。”
“參政您說,下官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呃……”
話到嘴邊,完顏承裕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艱難的開口,道:“你們都是本地人,熟悉本地的地理。除了官道之外,有沒有什麼小路,通往……通往宣德縣。”
“……”
奚烈端麵上的笑容戛然而止,所有土豪麵上都是極度的驚愕之色,現場一片安靜。
好好的官道不走,完顏承裕非走通往宣德縣的小路,能有什麼目的?
無非是怕蒙古大軍殺過來的時候,被蒙古人在官道上圍追堵截抓了俘虜,要從小路逃走唄。
好麼,大家夥懷揣著一顆滾燙的熱心,來幫他守澮河堡。還指望著,守住澮河堡後,大金朝廷給大家封賞呢!現在還沒打呢,完顏承裕就想著逃了!
那大家來救援澮河堡,不就是一群傻瓜嗎?
完顏承裕本來問完了這句話,還有些不好意思,低頭拿起一本書翻看,掩飾麵上的窘狀。
但是,耳聽沒人接話,他可就惱羞成怒了。
鏘涼~
完顏承裕直接長劍出鞘,直橫在了奚烈端的脖子上,惡狠狠地道:“快說!通往宣德縣的小路,到底怎麼走?不說的話,我宰了你!”
“下官雖然是契丹人,但也知道忠君愛國的道理。”
麵對完顏承裕的威脅,奚烈端再無剛才小心巴結的模樣,麵色肅然,道:“不怕告訴你,通往宣德的小路,下官知道。但是,完顏承裕你貪生怕死,隻想逃命……啊!”
話剛說到這,完顏承裕狠狠一刺,直接刺入了奚烈端的心窩!
這個忠於金國的契丹官員,當場喪命。
然後,完顏承裕持劍惡狠狠的向一個土豪指去,道:“你說不說!不說的話,跟奚烈端這條老狗一樣的下場!”
“我說!我說!”
那土豪沒拿金國一文錢的俸祿,能對金國有什麼忠誠?此次增援澮河堡,不過為為了“富貴險中求”罷了。
當即,老老實實,將那條小路怎麼走,告訴了完顏承裕。
完顏承裕當然知道,剛才做的事情很不光彩,隻是他被蒙古軍嚇破了膽,實在想保全自己的性命罷了,
他不想再看到這些土豪,擺了擺手,道:“澮河堡自有朝廷大軍鎮守,穩如泰山,不需你們這些鄉民添亂,你們回去吧。”
“是,是,是。”
完顏承裕不想再見這些土豪,土豪們還不想再見他呢,趕緊告退。
“大哥,咱們回家吧!”
出了澮河堡,史進道垂頭喪氣地對自己的兄長史稟直說道。
史秉直很多人不清楚,但他的兒子史天澤就著名多了。
曆史記載中,北方漢人最大的軍頭之一!
數得著的漢軍世侯!
史天澤率軍擊敗金將武仙,又俘殺抗蒙紅襖軍將領彭義斌。曆授五路萬戶、河南等路宣撫使、中書右丞相、樞密副使等職。又從征阿裡不哥,平定李璮叛亂,與伯顏同任中書左丞相。
正所謂“出入將相五十年,上不疑而下無怨”。
此人一生謹慎,多謀善斷,料敵用兵,主張攻心為上,力戒殺掠,被很多人比作郭子儀、曹彬一樣的人物。
當然了,現在的史天澤年僅十歲,家中還是他的父親史秉直做主。
史秉直,也不過是永清縣一個土豪罷了,手下有八百私兵。
永清離得澮河堡可不近,有五百多裡。
蒙古剛剛入侵金國,史秉直就憑著靈敏的嗅覺,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急匆匆打通關係,率領八百雜兵趕到宣德,得知了大金野狐嶺兵敗的消息。又好不容易打通了奚烈端的關係,來澮河堡見到了完顏承裕。但他做夢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熱臉貼了人家大金朝廷的冷屁股。
“回個屁!”史秉直恨恨地道:“五百多裡地呢,好不容易過來了,咱們還回去?”
“那咱們接下來,怎麼辦?”
“怎麼辦?太好辦了!”
雖然周圍都是自己人,但史秉直還是壓低了聲音,道:“這天下又不是隻有一個朝廷。金國朝廷不要咱們,咱們投蒙古!”
“投蒙古?那咱們的家人怎麼辦?”史進道滿臉猶豫之色。
史秉直道:“誰知道咱們投了蒙古了?有什麼證據?就算此事泄露了,憑咱們家在永清幾百年的經營,拖延幾天毫無問題。待蒙古人破了澮河堡,前麵一馬平川,馬上就是天下大亂之局。咱們再派人,偷偷把家眷接來,也就是了。”
史進道還是有些擔憂,道:“咱們連蒙古話都不會說,人家能信任咱們嗎?”
史秉直卻充滿自信,道:“也不是所有蒙古人,都不會說漢話。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那成吉思汗駕前第一猛將,駙馬趙朔,就是漢人之後。他還把咱們漢人的文字,融入蒙古文字之中。
這樣的人,肯定會說漢話。他自己就是漢人,難道還會嫌棄咱們?”
“也是哈!”史進道眼前一亮,道:“說不定,因為咱們是漢人,趙朔駙馬會高看咱們一眼。”
史秉直微微搖頭,道:“這種投機取巧的事情,你就彆做夢了。那趙朔駙馬如果對漢人特意高看一眼,蒙古人也容不下他。隻要能給咱們公平待遇就行,功名但在馬上取,咱們要靠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功勞,受駙馬重用。”
史進道道:“那咱們現在就往北,去投駙馬趙朔?”
“不著急。”史秉直剛才一直是低聲說話,現在就直接伏在了史進道的耳邊,道:“憑著這幾百雜兵,駙馬能看得上咱們?見駙馬之前,咱們得先準備一道大禮。”
“什麼大禮?”
“完顏承裕不是要走小路嗎?咱們就埋伏在那條小路上,活捉了他,作為給駙馬的見麵禮!”
在原本的曆史上,史秉直是在蒙古人第二次入侵金國的時候,才主動帶著手下的兵馬和家屬總共數千人,去涿州加入了木華黎的麾下。
現在,趙朔改變了曆史,史秉直投奔的目標改成了他,還想準備拿完顏承裕作為見麵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