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刻的趙懷朗卻仿若木雕泥塑,既不側身閃躲,也不抬手阻攔,就那樣直挺挺地跪在原地。
砰——
趙懷朗硬生生接下了這飽含盛怒的一擊。
鎮紙重重砸在了他的肩膀上,沉悶的撞擊聲在空曠的宮殿之中回蕩。
頃刻間,劇痛蔓延全身。
趙懷朗的麵色瞬間慘白如紙,然而他卻緊咬牙關,將那幾乎要脫口而出的痛吟聲硬生生地憋回了腹中,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盛帝微微張了張嘴,這一刻說不懊悔心疼,那是假的。
可是帝王不能低頭。
他想,如此重擊,老二該知曉要住嘴了。
但是,在眾人的注視中,趙懷朗卻強忍劇痛,緩緩地、一寸一寸地將身子跪直了。
他的動作雖因疼痛而略顯遲緩,卻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堅定。
他的喉嚨微微滾動了一下,像是咽下了翻湧的痛楚,旋即繼續開口:
“父皇,兒臣自記事起,便知此生榮寵皆懸於父皇一念之間。”
“二十餘載,兒臣無一日敢有懈怠,君子六藝、文墨經史、乃至刀槍劍戟,兒臣樣樣精通,遊刃有餘。”
“大哥三弟會的,兒臣不曾落下,他們未曾涉獵的,兒臣亦能信手拈來。”
“兒臣唯願父皇垂憐,哪怕隻是一句讚許,甚至父皇隻要衝兒臣點點頭,兒臣也能歡喜好幾日的。”
話至此處,趙懷朗不由發出一聲苦笑,可盛帝卻已然愣住,甚至忘了出言製止。
如此心路所曆,聽著何其熟悉,盛帝的臉上甚至有了一絲恍惚,隻覺殿中開口的不是趙懷朗,是曾經的他自己。
趙懷朗沒有停下。
“然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父皇的目光從不肯在兒臣身上暫歇片刻。兒臣惶恐,自責自問自疑,究竟是哪裡做得不好,才被父皇如此冷遇。”
“大哥薨逝後,兒臣以為,終於可以得到父皇些許溫情,而父皇也該踐行當年之諾了。”
“可是,父皇又將目光投向了三弟,看向了燁兒......”
“父皇,兒臣實在不懂啊!”
趙懷朗驀地向前膝行兩步,仰著頭,眼裡淚意翻湧。
“若您這般疼愛屬意大哥,如今更是一心一意要將儲君之位傳給大哥之子。”
“那您當年為何不悉心護持大哥,致使大哥以孱弱之軀,周旋於繁重政務與沉屙痼疾之間,最後在案前燈枯油儘,盛年早逝呢!”
“否則,兒臣也不會生出妄念與奢望,爭不到,求不得,終夜輾轉難眠,思緒如麻,唯餘滿心委屈憤懣,以至今日在無儘幽憤與絕望中,自知必死,仍當殿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