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這是先生不願看到的,他也必須到皇爺爺麵前一搏!
快些長大,快快......長大吧。
......
隨著太子妃與皇孫殿下的離去,禦書房再次陷入了沉寂。
盛帝手中緊緊捏著獻懷太子留下的遺信,心潮久久難平,眸光亦定定落在了江潯身上。
“生死至交”,這是何其鄭重的字眼。
稷兒這是......要他無論如何都留江潯一命。
可江潯,能留嗎?
盛帝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方才怒急攻心暈倒後,還未及歇息,而後心緒又幾度劇烈起伏,現下竟覺喉嚨乾澀無比。
他抬指敲了敲禦案,正要叫福順進來伺候,敞開的殿門口卻出現了三個禦醫的身影。
“聖上。”
盛帝心頭驀地一緊,急忙使了氣力,啞聲問道:“老二如何了?”
為首的劉太醫低垂著頭,偷眼向身旁兩位同僚瞥去,三人目光輕輕一碰,便聽劉太醫滿是惶恐地應聲:
“聖上,王爺恐是......心脈受損。”
“什麼!?”
盛帝猝然起身,暈眩感驟湧,卻急忙撐案站穩了,咬牙道:“說清楚!”
劉禦醫額上隱見冷汗,疾聲開口:“回聖上,王爺氣息微弱且紊亂,脈象虛浮澀滯,顯是心脈受創後氣血逆行,瘀滯不暢所致。”
“如今王爺胸痛難忍,呼吸亦覺艱難,時有暈眩之狀,臣等雖竭力施為,然心脈之傷非旦夕可愈。”
“然王爺吉人天相,福澤深厚,隻要精心調養,假以時日定可康健如初,再顯英武之姿。”
盛帝怔住了,一下子沒了動靜。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盛怒之下隨意的一腳,竟會致使趙懷朗傷重至此。
長子逝,次子傷,三子禁足。
三個兒子,他竟......一個也沒留住?
盛帝忽感一股蝕骨的無力感從腳底直竄心頭,眼底生出了幾分空洞和迷茫來。
這一刻,他不由地想起了當年,自己在步步驚心、險象環生的奪嫡之爭中精心算計,險中求勝,才終於將那夢寐以求的皇位攬入懷中。
彼時的他俯瞰江山,豪情萬丈,為何此刻,心中隻餘空落與孤寂?
眾叛親離.......眾叛親離.......
盛帝耳邊回蕩著趙懷朗的癲狂嘶吼,麵上青白交加,身子搖搖欲墜。
禦醫們滿是惶恐,眉眼低垂,又跪於禦書房外,故而不曾瞧見盛帝的異樣。
福順公公侍立在殿門口,此刻心神不知被什麼牽引,頻頻看向宮道儘頭,因沒有盛帝的傳召,也不曾入殿來。
唯此刻站在殿中的江潯,將盛帝的臉色儘收眼底,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可是,他沒有出言提醒,也不曾......上前勸慰。
恰在此時,福順公公雙目圓瞪,似是瞧見了什麼。
來了!
隻見宮道儘頭,一禦林軍手裡捧著什麼,正朝這邊快步而來!
嗒嗒嗒——
沈嘉歲等人扭頭望去,瞧見禦林軍在宮道上如此疾行,都不由微微色變。
隻怕,是有何十萬火急之事!
沈征勝等人尚且鎮定,可沈嘉歲卻反而揪起了一顆心。
她知曉阿潯接下來的謀劃,該不會惹得禦林軍如此失態才是。
莫非,是出了旁的差錯?
沈嘉歲思緒方起,便見那禦林軍已跪在三位禦醫身後,口中疾聲:
“聖上,帝師自裁於詔獄之中,留此血書——”
嗡——
沈嘉歲僵在了原地,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而遙遠。
她茫然地望向遠處,嘴唇微微顫抖,試圖說些什麼,卻唯有破碎的氣息逸出。
她正覺得整個人拚命地往下墜,忽而身旁有人緊緊托住了她。
沈嘉歲呆呆仰頭,視野中隻見自家爹爹嘴唇幾度開合,聲音卻好似隔著水麵傳來。
直到胳膊上的疼痛漸漸喚回了她的神智,耳邊聲音漸大漸沉,慢慢清晰。
“活——還活著——歲——帝師還活著——”
沈嘉歲猛地長吸一口氣,像是溺水之人撲棱出水麵,終於找回了些許自己的聲音。
“爹爹,老師他——”
沈征勝這會兒麵色也隱隱發白,急忙應道:“那禦林軍說了,發現得及時,還有氣息!”
“聖上也暈倒了,禦醫都進了殿,修直不便留下,已趕去詔獄,讓人將太子妃與皇孫殿下急召了回來!”
沈嘉歲的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顫抖,但沈征勝的話卻一句又一句傳進了她的耳朵裡,聽進了心裡。
她驀地抬起頭來,目光緊緊盯著自家爹爹,呼吸急促,口乾舌燥。
“爹——”
似有未竟之語,不能宣之於口。
沈征勝眉宇沉沉,在此刻重重點了頭。
沈嘉歲緩緩站直了,胸口隱約還有劇痛未散,方才聽聞老師自裁的噩耗,幾乎奪了她的全部心魄。
可眼下,山雨欲來,竟是——“改天換地”的重要時刻!
爹爹特地和她提及,阿潯“不便留下”,太子妃與皇孫殿下正朝這邊趕來,她心中有數,心中有數了.......
下一刻,沈嘉歲緊緊捏了捏自家爹爹的手,而後腳步一邁,趁著眾人忙亂慌張之際,往方才太子妃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