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中軍大營,破廟並沒有大門,滿院的枯黃葉堆積,被殘破不堪的土牆包圍,院中倒是寬敞。
院中兩顆參天大樹,一顆是榕樹,另外一顆也是榕樹。
不過這個時候,都已經先後被耿軍和王字營猛烈的炮火擊斷了。
腐爛殘缺的木門,殿中的神像高大威嚴,俯瞰眾生。大殿牆後和隱蔽處,到處都是神色慌張、惴惴不安的清軍。
在他們中間,傑書和傅喇塔等將領都是目光茫然,有旗人軍官掩麵而泣,痛哭流涕。
槍彈不時透過門窗打進來,木屑紛飛,“劈啪”作響。
傑書不為所動,看著眼前的牆壁發呆。
頹敗的破廟,似乎也正是他們命運的寫照。
“康親王,段應舉戰死,段應舉部被擊潰,整個大軍左翼都崩潰了!”
“康親王,穆赫林戰死,我軍右翼騎兵死傷無數,已經潰散了!”
“康親王,大軍右翼的姚啟聖帶著他的部下,逃向衢州城方向!”
“康親王,李榮部在潰散的途中,被叛軍騎兵衝散,死傷慘重!”
士卒一一進來稟報,大殿中清軍將士鴉雀無聲,隻有火器破空聲不斷。
“後麵……能出去嗎?”
良久,傑書才輕聲問道,打破了殿中的一片死寂。
人生的命運變化多端,浮浮沉沉,但這樣的冰火兩重天,實則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就在小半個時辰前,他還是意氣風發,幻想著擊潰耿軍,長驅直入,平定東南,建不世之功。
僅僅兩個時辰,一切都灰飛煙滅,不要說剿滅對方,能否逃出生天,尚未可知。
“康親王,後院有後門,周圍都是矮地和樹林,沒有路,隻有從前門的斜坡出去,才能回到官道上。要不然,隻能從樹林裡……撤走!”
侍衛看著傑書的臉色,小心翼翼地稟報道。
誰都知道,這個時候,傑書的心情絕不會好。
“弄清楚了沒有,左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傑書輕聲問了起來。
“是李福部造反,戰場上忽然倒戈,擊潰了段應舉部,射殺了段應舉,致使大軍左翼潰散,從而使整個大軍被……”
軍士低聲細語,小心翼翼。
“李福,這個狗雜種!李之芳這老奴才,他也要反了嗎?咳咳!”
傅喇塔怒聲喝道,跟著劇烈地咳嗽起來。
“貝子,李之芳可是你的親家。滿漢不通婚,真是你的好親家啊!”
杭州將軍拉哈達臉色鐵青,眉頭緊皺,譏諷起了傅喇塔。
這個時候,他可顧不得傅喇塔是不是皇親國戚。生死未卜,命懸一線,養尊處優的他,早已經按耐不住。
“沃申,步塔他們,肯定已經遭了毒手,回不來了!”
有年輕的旗人將領,哭了起來。
“李之芳反了,衢州城也回不去了!反賊!反賊啊!”
拉哈達幾乎是嘶吼了出來。
“拉哈達,你胡說八道……咳咳……”
傅喇塔已是病入膏肓,一番激動之下,地上梅花點點。
“貝子!”
身旁的侍衛們,趕緊圍住了傅喇塔。
“都彆嚎了,趕緊想想辦法,看怎麼出去吧!”
傑書突然站了起來,一腳踢飛麵前的水袋,麵目猙獰,和往日的溫文爾雅判若兩人。
除了傅喇塔的咳嗽聲,滿大殿寂然無聲,人人都是目光低垂,噤若寒蟬。
“康親王,外麵都是叛軍,要想出去,恐怕不太容易!”
一個旗人將領,唯唯諾諾說了出來。
“廢物!廢物!”
傑書麵紅耳赤,唾液沫子橫飛,幾乎是咆哮著發作了出來。
“一群廢物!平日裡花天酒地,紙醉金迷,一個個吃的臉都變了樣!馬不會騎了,弓不會拉了,我的八旗大爺們,你們腦袋要掉了,要被漢人殺砍掉了,你們知道嗎?”
所有清軍將領都停止了言語,哭泣的人停止了鬼哭狼嚎,都是驚訝地看著傑書暴起發作。
羽箭和鉛彈破空聲不絕,幾發實心鐵球砸塌了外麵的窗戶和門板,叛軍的攻擊,越來越近了。
“玩女人、賭錢、吃喝玩樂,漢人的醃臢玩意都學會了。現在好了,成了甕中之鱉,想困獸猶鬥,連膽都沒了!你們這些狗奴才,都去死吧!”
傑書放聲怒罵,跟著癱倒在地,大哭大笑,像瘋了一樣。
“皇上,列祖列宗,快來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
一旁的戴梓目瞪口呆。這還是那個禮賢下士、雍容華貴的康親王嗎?
生死關頭,他怎麼變成了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