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恐怖的是她的臉——原本被水泡脹的麵皮正迅速乾癟,露出底下另一張熟悉的麵孔。
那是我母親的臉。
1999年農曆七月十五,母親就是這樣蜷縮在老宅衣櫃裡。
她十指摳進鬆木擋板,指甲縫裡塞滿黃符碎屑,乾涸的眼窩對著我笑。
那天之後,我成了羅家最後一個活人。
"快走!"王法醫突然把我推向門口。他的手冷得像停屍房的鐵抽屜,"去青龍山殯儀館找......"
玻璃爆裂聲淹沒了後半句話。北牆整麵觀察窗應聲炸碎,陰風卷著碎玻璃撲進來。
我本能地護住頭臉,卻摸到滿手粘稠——不是血,是女屍口中噴出的黑水,帶著屍蠟特有的甜腥。
口袋裡的鑰匙突然發燙。劇痛中,記憶如潮水倒灌。
三歲生日那晚,父親醉醺醺地把青銅鑰匙按進我掌心。
鑰匙尖端劃破皮膚,血珠滴在宣紙符咒上,騰起的青煙裡傳出獸類的嗚咽。母親尖叫著把我拽進臥室,門縫外傳來銅錢崩落的脆響。
七歲那年的梅雨季,母親在衣櫃前擺出古怪的跪姿。
她反折的雙手在背後結成蓮花印,指甲在鬆木板上刻滿"鎮"字。
我數到第九十九個血字時,她突然轉頭,眼窩裡插著兩截桃木釘。
十四歲孤兒院失火那晚,護工們圍在我床前跳儺戲。
他們的麵具在火光中融化,露出底下焦黑的麵骨。
張嬤嬤燒成炭的手指點著我眉心,沙啞的咒罵混著梁木倒塌的轟鳴:"羅家的債......要用人命填......"
"羅晨!"
一聲暴喝撕開記憶。
刑偵隊長周震南踹開解剖室鐵門,92式手槍對準女屍眉心。
子彈穿透乾屍的刹那,我清晰看到彈頭刻著朱砂符咒。
女屍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天花板的日光燈管接連炸裂,飛濺的玻璃碴中,她像壁虎般倒爬上天花板。
腹腔裡的鑰匙暴雨般射來,我本能地舉起青銅鑰匙格擋。
金屬相擊的火花裡,父親臨終的嘶吼穿透二十年光陰:"晨兒記住!二十三歲前絕不可碰玄門之物,否則鎖龍窟......"
最後那個字化作滾滾驚雷。女屍轟然炸成黑霧,鑰匙叮叮當當落了一地。
周隊長舉槍的手紋絲不動,硝煙從他槍口嫋嫋升起,在通風口投下的光柱裡勾勒出浮塵的軌跡。
我癱坐在血泊裡,掌心鑰匙的銅鏽簌簌剝落。
篆刻的"鎮"字正在吸食我的血,暗紅的紋路像活過來似的在銅麵上遊走。
當最後一道鏽痕褪去時,鑰匙柄突然彈出三根銅刺,深深紮進虎口。
"羅晨!你沒事吧?"周隊長蹲下來查看我的傷口,他袖口掠過的風裡帶著線香餘燼的味道。
我想說話,卻吐出一團黑霧。霧氣在空中凝成一張符咒,正是母親刻在衣櫃裡的血字。
符咒燃燒的瞬間,解剖室所有冷藏櫃同時彈開,十七具屍體直挺挺坐起,腐爛的手指齊刷刷指向北方。
手機在此時震動,殯儀館的推送通知剛亮起就自動刪除,隻剩猩紅的倒計時懸浮在鎖屏界麵:23:59:59。
我盯著電子時鐘的日期——農曆七月十五,子時三刻。
今天,是我二十三歲生日。
周隊長突然按住我肩膀:"剛才王法醫說讓你去殯儀館找什麼?"
解剖室忽然陷入死寂。直到這時我才發現,冷藏櫃裡根本沒有其他屍體,隻有王法醫仰麵躺在3號櫃裡。
他的防護麵罩結滿冰霜,右手維持著推人的姿勢,食指指甲蓋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