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五裡一徘徊。”賈颺讚道,“它們回旋留戀之地,想來定是美如仙境。”
(“孔雀東南飛”句:出自東漢佚名樂府詩《孔雀東南飛》)
子猷點頭稱是:“傳說孔雀亦是鳳凰之子,今日雖無緣得見鸑鷟真容,也多少領略到幾分靈禽風姿。”
少頃,子猷弄琴,少姝吹笙,同聲並起,伴著劉淵那越發高亢的嘯聲,直上九霄,回音渺渺,不絕於耳。
劉淵以一聲長嘯收聲,四圍寂然,片刻後,少姝和諸公子縱聲大笑,痛快淋漓。
眾人敘聊,管弦斷續的時分,忽有縣衙差役輕叩院門,他們是受命來接世子一行返城的。此次匈奴世子造訪界休,雖說名為觀覽人文風物,也是由縣衙奉迎接待,賈颺遵其父囑,全程陪同。
送客出門前,思霓給少姝遞來件厚棉的裲襠:“喏,快套在衣衫外麵,起風了,護住前心後背,暖和些。”
(裲襠,是一種盛行於兩晉南北朝的背心式服裝,製式為前後各一片布帛,在肩部有兩條帶子相連,無領,腰間以帶子係紮,其意在擋住前心後背。)
“好的媽媽,我說怎麼進出院子覺著涼嗖嗖的呢!”少姝忙不迭添衣上身。
眾人行至門外泉邊,劉淵與賈公子等回身拜彆,特向少姝母女致謝:“有勞思夫人和少姝姑娘款待,感激不儘。”
子猷拱手笑道:“在下另有些家事,需在山上盤桓兩日,還要煩請賈公子為世子的行程多多費心了。”
賈颺笑:“份內之事,請子猷兄放心。”
劉淵此刻,反而不如先前輕鬆恣意了,臨彆了,他仿佛很用力地想在子猷臉上找尋某種確定的答案,或是期待著他能給予某種回應,但是看樣子終於無奈了,隻是客氣地泛起些許笑意,坦然與師兄話彆。
二人的神情落入少姝眼中,她眨巴著眼,若有所思,垂手看著自己一步一挪的腳尖,腦袋瓜裡,冒出來的種種猜想不停地轉悠。
思霓見女兒又在動閒心了,雙眸彎月一樣,散出柔光。
沿著流水的方向,子猷攜妹又送出了一裡多路,望著賓客們登車攬轡,踏上返程。
回院的路上,少姝腳步輕盈,嘰嘰喳喳地訴說著她在聚會上新長的見識雲雲。
子猷陪同思霓款步而行,兩人恬靜帶笑,默默聽著,思霓的曳地深衣上,從圍裳間伸出數條形似旌旗的飄帶,走動時隨風起落,如燕尾輕舞,華帶飛髾,風流自然。
看著眼前意興盎然,像小鹿一樣不時輕躍的小妹,子猷幡然生出新的觀感:少姝這孩子,秉性單純赤誠,還未經受束縛,不禁讓他憶起幾年前——僅僅是幾年前——的自己,想來,於他們兄妹而言,這樣隨心所欲地生長在山水之間,當是最意趣恬適的日子吧。
悉心梳理他一路走來的曆程,還有肩上的負重,子猷心中五味雜陳,此刻,他真願少姝單純的笑容能永久停駐在她的小臉上,如若不行,多停一時半刻也是好的。
上山之前,本還想著重提她回書館上學的事,現下覺得也不必操之過急。
思慮間,少姝跳到他們身邊來,好奇問道:“子猷哥哥,你留在山上有什麼要緊的事?”
“是阿翁他老人家的差使,”子猷衝她擠擠眼,“交待我去陶窯訂製個物件,阿翁還專門畫了草圖,讓我帶來同陶工說清楚,且三令五申要完全照他的意思來,我想今日你也乏了,明日吧,陪我上趟陶窯,物色位手藝高超且一絲不苟的匠人才好,對了,眼下你可有合適的人麼?”
“太有了,子猷哥哥,琺花的父親——武師就合適,他的成品是山上‘最好’的了,哦,也不是,如何同你說呢,武師所出的陶器吧,你剛拿到手便覺得是‘最好’的了,可過上段時日,又會發現他竟又燒出‘更好’的來了,你說奇也不奇?”這一頓“好”呀“好”的,得虧沒把她自己繞暈。
“這正是精益求精的匠師嗬,在他心中,必定有個難以企及的高度,如此,方能逼著他提升造詣至此。”子猷似是極明白。
“琺花一家,自祖父輩由晉南遷居此地,據說走到這裡,舍不得狐岐山上的陶土,終在此地開辟陶窯,紮根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