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鋸鋸,扯鋸鋸,舅舅門前唱戲戲!”一眾小娃笑鬨著高唱兒歌,圍著戲台上下蹦跳。
(“拉鋸鋸,扯鋸鋸”:介休民間歌謠。)
在此間華貴戲台上演繹的,多是歌舞相兼的小戲,說是戲曲,還不具備完整的故事情節;說是歌舞,卻也出現了鮮明的人物,是對“百戲”的發揚改進,並融入了悲喜風格,人人愛看,如癡如醉,似今日這般佳節當中,自是備受期待的“重頭戲”。
“少姝姑娘他們怎麼還不到啊?”聽著急促的鼓點響起,秀英麵露焦色,“有出滑稽戲可是她盼了好久的。”
“是啊,不知耽在哪一段水邊了,‘浴乎鸑鷟,風乎狐岐,詠而歸’,不拘他們做什麼,儘興便罷了。”思霓輕揚敞袖,“那丫頭與多時不見的兄姐們相陪,看著潺潺泉水,一步步尋到源頭來,也許正得趣也說不定呢。”
(浴乎句:原句是“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風乎舞雩,詠而歸”,&bp;出自《論語·先進》篇,思霓借用作了修改。)
秀英也笑了:“彆的不說,單是看到風華年少的孩子們,就覺得大地春光更加明媚如畫啦。”
秀英由衷覺得,思夫人性情隨和,旁個以為的不如意事,到了夫人那裡頃刻化為烏有,甚會染上一層彆樣的韻味。似乎夫人行事,從無非要如何或必須怎樣的偏執,在那平靜莊重的溫柔之下,暗藏一種達觀的品性,興許,這便是母女二人能夠隨時隨地詩情畫意的要訣了。
而說到“上巳節”,古來約定俗成是在三月上旬的巳日,具體日期並不確定,乃黎庶民眾舉行“袚除畔浴”的重要節日,“袚除”祭禮用以去邪祈福,“畔浴”即用香薰草藥塗身並沐浴清潔,相傳上古時節,儀軌概由女巫主持。
(上巳節習俗的由來:這一習俗在漢代正式確立為節日,所《後漢書·禮儀誌上》記載,當此月之“上巳”,官民共赴東流水邊,舉行潔淨身心的儀式,謂之“洗濯祓除”,旨在滌蕩舊疾與積垢,實現徹底的淨化。)
自魏以降,遂定於夏曆三月三日,節日益加豐富生趣。
想想也是,潔淨整理過後,大家夥無不渾身舒泰,心情大好,繼而少長鹹集,宴飲踏青,拜神觀戲,孩童們則恣意地追逐水邊整日嬉戲,當夜幕降臨,家家戶戶還要燃放爆竹,用以驅趕邪祟。
此外,還有項真正“濃墨重彩”的娛興節目,不可一筆帶過的。
那便是文人們臨水雅集,以詩酒唱酬,暢敘情誼。大家分坐於河渠兩旁,設席障、茶點及各色香花香草,甚是風雅。宴飲伊始,令人在上流放置羽觴酒具——木質較為輕盈,其他材質的則需置於荷葉上,方能平穩在水麵“行走”——隨碧綠清波順流而下,停在誰的麵前,誰就取之飲酒,再即興吟詩作賦,全為圖個平安喜樂。
(羽觴:古時一種雙耳酒杯,因其形狀似鳥得名;還有一說稱因觴身可插羽毛,遂被命名為“羽觴”。材質多樣,有木質、玉質、陶質等。)
時已過午,水邊依舊有人盤桓流連。
“昔我先侯,邁德垂化。康哉之詠,實由良佐。惟餘忝辱,弗克負荷。每曆貴邦,仰瞻泰華。追慕先軌,感想哀嗟。詵詵臣故,爰及羣士。皓首老成,率彼邑裡。闡崇高義,長幼以齒。”
(“昔我先侯”句:原詩名《答弘農故吏民詩》,魏晉詩人孫楚作,孫楚,字子荊,太原中都(今山西省平遙縣西北)人。)
遠遠地,有一行人姍姍踏歌行來,原來是少姝與眾兄弟姐妹翩然而至。
常聽少姝說故事的幾個孩子最先看見了她,爭搶叫著姐姐,上來纏住不放。
平時話少的青鳳也上前來,繞著少姝轉一圈兒,誠心誠意讚美:“少姝姑娘真好看!”
“那是平時很邋遢嘍?”少姝逗她。
“不是,平時便很好了,今日這身少見,就更好看了!”青鳳機靈的回答惹笑眾人。
“被你們逮著了,”少姝佯裝歎氣,又指著阿柱和孝兒,“來吧,那倆小的,還不跳上來,更待何時?”
一轉眼,兩小隻猢猻便尖笑大叫著,齊齊掛到少姝臂膀上去。
少姝則齜牙咧嘴,吆喝起來,奮力圓地轉起了圈兒,周遭圍著的娃娃們笑得前仰後合,越發忘形了。
眼前一幕筋疲力竭的玩法,瞧得郭氏兄妹們愕然變色。
子獻大駭搖頭,半嗔半笑:“這算怎麼回事,大庭廣眾下,一點閨秀模樣也沒無。”
少妍的神情感覺很是慘不忍睹,彆過視線,對牢猶自瞠目的少嫆加上一句:“唉,簇新的一套紗裙算是‘交待’了,這身作扮,還真不適合少姝妹妹。”
擾攘笑鬨引來了賈颺注目,還當真是少姝,就像頭回見她時一樣,充滿恣意的活力,他急步奔近,高聲道:“郭先生,你們才到,叫颺好等啊!”
大家自都認得來人是縣令公子,且是新入館的同窗,趕忙迎上前去寒暄問候。
說話間,子猷既知縣令夫婦在此,便請賈颺速速引為拜見。
少姝這才脫了身,暫彆了蹦躂亂跳的小友們,留下通身褶皺還渾然不覺,由著少嬋為她略為整飭,便隨在姐妹們身後共同前往。
“唉,可否豁免我此行?最怵這一類的場麵活兒了,皮笑肉不笑的,累得慌。”少嫆執拗地嘀咕著,還是小孩子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