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阿圓急不可奈的拜托措辭,大家不由地怔怔互看起來,相對無語。
想起阿圓之前為他們唾沫橫飛地描述“修理”上寺眾沙彌們的情境,總覺得稍顯浮誇:“多虧有他和尹毅哥,二人真是好功夫,講義氣,靠得住,彼時我連害怕都忘記了!”
但凡與人一起打過架,便從此與那人親密無間了——這是孩子們心照不宣的共識,話雖如此,還是著實靈驗得叫人吃驚,一起打架的,哪怕“那人”是胡小子匐勒嗎?
也顧不上計較那許多,匐勒鑿鑿有據的“玄奇”逸事已然開始了:
幾年前,有一個小沙彌來到武鄉的南山,見古木參天,風景秀麗,便有心要在此處建造一座寺院。
(武鄉南山:位於武鄉縣城東南,因為是佛圖澄的道場,後被稱作“南神山”。)
於是他在南山自己搭了一座茅蓬,每日早出晚歸,四處化緣,也不化彆的,單單化來些大大小小磚瓦石塊。差不多一年光景,化來的舊磚舊瓦已堆得像座小丘了,他心裡美滋滋的,時刻憧憬著將來蓋好的寺院。
一日,小沙彌化緣背著磚瓦回到南山,看到石堆旁一棵古鬆下躺著一個衣衫襤褸的頭陀。
(頭陀:出自梵語,原意為抖擻浣洗煩惱,佛教僧侶所修的苦行,即甩開衣服、飲食、住處等三種貪著的行法。後世也用以指行腳乞食的僧人。)
見到歸來的小沙彌,一副接近西域人長相的頭陀起身迎上去,向他討飯吃,要水喝。可山上沒有水,無法做飯,因此小沙彌雙手合十,深施一禮,對那頭陀說到:“法師,飯菜弟子沒有,要喝水可以等弟子下山取來。
沒想到,這頭陀聞聽此言,立刻火冒三丈,竟然對著小和尚費儘心血化來的舊磚瓦一頓亂砸,眨眼間砸了個稀巴爛!
小沙彌見此情景,心裡彆提多難過,眼淚在眼圈裡打轉,本想開口責難,又忍住了,隻是口中不斷念道:“善哉、善哉。”
頭陀這時走過來,對著小沙彌雙手合十,念念有詞:“苦,苦,苦,口苦,心苦,到頭不苦;碎,碎,碎,磚碎,瓦碎,原來不碎。”
接著,把手中的禪杖輕輕一揮,轉眼間剛才那堆破碎的舊磚瓦變成了一堆嶄新的磚瓦。
小沙彌見此,大驚失色,立刻領悟了頭陀的深意。
方才,這些對他而言彌足珍貴的磚瓦碎成了石礫,本質終未變,然曆經過幻滅的挫磨,卻讓他更加明了本心。
頭陀看著小沙彌湛亮的眼神,莞爾一笑:“你今日所遇,亦是修行的必經之路。”
小沙彌深鞠一躬,道:“感謝法師開示,弟子受教了。”
那頭陀又從地上折了一節蘆根,轉身往山崖上一插,頓時一股清泉汩汩而出,接著把自己的缽往泉頭下一放,登時變成了一汪水池。
——故事進行到這裡,少姝不禁嫣然淺笑:“原來大師的舊缽是留在該處大顯神通了。”
阿圓聽得真切,也道:“是啊姐姐,說起大師的神缽來,咱們也算有一麵之緣,估摸著並不是南山那個。”
“大師現用的陶缽,可是琺花用心燒製的呢!”少姝說出來,簡直覺得自己臉上也有光。
孩子們參差不齊地驚奇嗟歎過後,又央那匐勒繼續霽下去。
匐勒不覺得意,眉飛色舞地繼續說道——
新泉湧出之際,頭陀席地而坐,口稱齋戒前要沐浴淨身,竟從左乳下方的小洞孔中掏出心肝腸胃等諸多內臟,洗滌一新放回腹中,然後又塞回去,再用棉絮塞上,肚腹完好如初。
小沙彌見狀大驚,當下了然活佛降臨,連忙急退兩步,雙膝跪倒叩拜不停。
頭陀扶他起身,笑念道:“流金泉,澄金池,一天送你兩石米;澄金池,流金泉,三月一座大寺院。”
小沙彌果見水中夾雜著閃閃的金沙,不一會兒,池底就沉下薄薄一層黃燦燦的金子!
山上從此有了水,小沙彌每日從那池中淘金,剛好可以買兩石米,從此他一心一意地辛苦勞作,沒過多久,蓋起來一座小巧玲瓏的聖佛堂,還在聖佛堂的山岩上造了三尊石佛像,三個月後,寺院果真建成了,得名為“茅蓬寺”。
(茅蓬寺:位於現山西省武鄉縣南神山,古時武鄉屬於上黨郡,頗值得玩味的是,蓋因佛圖澄曾於此地修行傳法之故,南北朝上黨郡襄垣(今山西襄垣)出現了中國佛教史上的一代名僧,同時也是一位卓越的佛教革新人物,有史記載的中國第一位到海外取經求法的大師,傑出的旅行家和翻譯家——法顯大師。北魏王文謨有一首《謁南山茅蓬寺》,也間接佐證了該寺建造與佛圖澄的淵源,詩雲:“西域佛圖澄,東土濟蒼生。河邊洗心穢,聞鈴辯吉凶。法慧皇太子,渡化石世龍。聖師今猶在,南山梵音輕。”&bp;王文謨:北魏道武帝(386―409)時人,登國年間,曆任東道行軍總管,善州刺史諸軍使,著有政績,封燕國公。)